“小娘子，冒昧問一句，你今年可滿十六？”
“再過四月便滿十七了。”李言樂並未抬頭，邊在紙上記錄著，邊回答道。
“那可真是厲害，這麼會功夫就將這賬本理了近半。這些賬是我剛開這鋪子時記下的，賬目都稀裏糊塗的，很多錢款記著記著就沒有下文了。有段日子，鋪子裏生意還算可以，卻一直在虧錢，我就找了個老資曆的先生幫我理賬。這先生都六十了，和賬本至少打了三四十年的交道，這小半本他也看了半個時辰，還一個勁地說我這是什麼鬼畫符，後悔接了這筆生意。”
“老先生應是年紀大，眼花了，認字比較費勁，倘若真算起來，當是比我快的。我不過是占了年歲小的便宜。”
李言樂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想著，這周掌櫃對自己的認知倒是挺清晰，這賬目真是一塌糊塗，就如同老先生說的，鬼畫符一般。
周冉拿起李言樂剛整理的賬本翻了幾頁又還給她，說道“小娘子別謙虛了，我是看出來了，你應該管過一些時日的賬吧。”
“嗯，我家以前開過裁縫鋪，我從小便跟在爹娘身邊大致學了些。再後來······”李言樂想起家中變故，她曾覺得過去的三年無比痛苦漫長，現在回頭去看，卻不過是一眨眼。一晃神，她忘了剛剛對到了哪裏，心下有些無奈，又將那舊賬本往前翻了幾頁，繼續道“再後來家中出了點變故，我自己管了幾年鋪子，對算賬是還有些經驗。”
周冉又打量了麵前這小娘子幾眼，她見到她第一麵就覺得這小娘子雖穿著打扮普通，行為舉止卻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許是家道中落，又或是離家出走才來到渭城。聽她這麼說，家道中落的可能性大些。
有那麼一小會，李言樂沒聽見周冉再說話，鬆了口氣，又專注地看起賬來。自己這般一心二用，也僅僅能應付她幾個來回，若是沒完沒了地聊下去，還不如不看賬，專心聊天。可對於周冉這個中度話癆加八卦愛好者，聊天，那是絕對不可能停下的。
“咦？”
周冉發出一聲疑問，李言樂抬頭看向她，眼神帶著詢問。
二人眼神相接，周冉又咦了一聲。
“小娘子難道不是天盛人嗎？”
“啊？我是天盛人，為何這麼問？”
“我瞧著你這五官和身形也是跟我們沒兩樣的。隻是方才陽光落在你的頭發上，這發絲竟微微透出些紅色。再說你的眸色，我之前沒注意，現下才發現是暗茶色的，這些特征有些像蘇固人。”
聽了這話，李言樂輕笑道“我確是天盛人，隻不過我們鎮挨著蘇固，鎮上不少人的祖上都曾是蘇固人，我曾祖父就是。不過到了我爹這一代，蘇固的血脈就很單薄了，而我娘又來自中土，到了我這，就隻是眸色和發色與中土人略有些差別。”
李言樂說著，捏起幾根落在臉側的發絲，看日光將發絲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棕紅色，說道“我來了渭城十幾日，倒從未有人問過我這些。”
眼前這小娘子的語氣淡淡的，周冉也聽不出她是希望有人問，還是不希望有人問。這種情況下，實話實說應該沒有錯吧，於是她接道“你這發色的差別確是不容易發現。至於這眸色，渭城中什麼樣的人都有，來往的異族也不少，大家都見怪不怪了，不問也正常。我喜歡渭城，也正是喜歡這裏的包羅萬象，這裏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