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雙開始後悔沒有聽喬偉裏的話了, 如果他再謹慎一些,就不會進入這麼簡單的陷阱。
明明“躺下”這個規則的說法那麼多,他以為是在說拳擊賽裏的倒下十秒就算失敗, 現在卻發現,許念冰說的完全就是字麵意思。
喬偉裏再三叮囑一定要注意許念冰每一句話的意思,他都沒放在心上, 實在是太大意了。
而且許念冰和她姐的實力遠超廖雙的想象,他明明喊了同伴來, 可在許念冰動手的時候, 竟然沒來得及救他!
疼痛讓廖雙腦袋發懵, 很難保持清醒持續地思考應該怎麼辦, 尤其在他回想了許念冰說的每一句話的時候。
好像,他自己許了可怕的諾言。
“但是呢, 我提醒你,你跟我說的每一句話, 都會成為許諾,如果你沒實現,老天會幫我從你那收取報酬的”。
這句話對於他來說, 真的僅僅是一句許念冰的威脅嗎?
廖雙已經不敢忽視許念冰說的每一句話了,可是,他連許念冰怎麼動手的看不見, 這場賭鬥怎麼打下去?
看著廖雙的神情,許念冰緩緩散去了手中的冰劍,說:“對了,你沒有武器,我也不應該用的,這樣, 我把你的腿複原,咱們重新來。”
“什麼?”廖雙和少年異口同聲,完全不敢相信還有人能拚合傷口!
這能力已經趕上他們的聖水了啊!
他們長生教經久不衰,就是因為有聖物和聖水,這兩樣東西能讓他們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就算受了致命傷,隻要魂沒被鬼差帶走,還是能就回來的。
所以廖雙在自己雙腿斷掉之後隻害怕許念冰會不會直接殺了他,卻不擔心自己沒了雙腳會如何。
現在,許念冰卻說,可以將他的腿複原!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有這種跟神仙一樣的能力?”廖雙雙目凸出,眼眶都要瞪裂了,“不可能的!人怎麼可以做到這個程度!”
“人確實不可以,不過,神可以。”許念冰話音剛落,周圍忽然開始慢慢飄落雪花,周圍變得白茫茫一片,連齊家的小屋都不見了,他們四個在一望無際的雪地裏。
少年繃緊了身體,擺出攻擊的姿勢,時刻警惕著許念冰。
另一邊的許念水則是詫異地看著落到自己肩上的雪花,剛要去拍落,卻發現那些雪花穿過了自己的身體,落在了地上。
許念冰走過去,站在廖雙身邊:“很久沒用過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果不會的話,你就算自己倒黴吧。”
“不、你到底什麼情況?你是人是鬼?還是……”神?
廖雙害怕得想後退,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半身都被凍住了,根本移動不了。
“我?我是人,不過呢,你們稱自己的老板是神在我看來很好笑,真正的神,可不會那麼脆弱,仿佛下水道裏的老鼠,見不得光。”許念冰冷嗤一聲,蹲下來。
隨後用冰凝聚了一根很細很細的針,即使在廖雙看來已經很細,許念冰依舊試圖讓它更細。
到了後麵,那根針跟線差不多了,細得在雪地的映襯下根本看不見。
許念冰在雪地裏畫了個法陣,運轉之後細針自己飄了起來開始縫合廖雙的腳,腳和斷裂的小腿之間慢慢連起來許多的線。
針太細了,戳到了肉裏都沒什麼感覺,廖雙就看著那根針慢慢在自己的腳上牽的線越來越密,最後仿佛在自己的腳上多連了一段小腿。
兩隻腳都縫合後針終於停了下來,落到地上的陣法裏,一陣光芒升起,廖雙突然就能感覺到自己被凍得僵硬的腳了。
光芒散去,少年和許念水都看過來,發現腿真的被接上了。
“哇……二水你這個太厲害了!”許念水驚訝到捂住嘴,都笑不出來了。
許念冰看著廖雙複原的腳,有些無奈地說:“我隻學了拚接四肢,他要是死了,我是救不了的。”
廖雙猛地站起來,再不敢輕視許念冰:“許小姐,可否告知,您在哪裏學的?當然,這是您的秘密,如果您不願意說,我不會勉強。”
“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不過就算我說了,你們應該也找不到人。”許念冰攤手。
許念水很好奇:“二水二水,到底是誰呀?我也想學!”
“是人魔,這麼偏門的東西,應該很少有人知道吧?”許念冰回道。
果然,三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們並不知道人魔,他的傳說太小眾了,加上自己又瘋瘋癲癲的,高興起來會把自己的傳說記錄全部燒掉,或者抹去人們的記憶。
就這麼個瘋子,在那片荒蕪的地方,遇上了許念冰。
剛好,一個瘋子跟一個神經病,多少有點共同語言,人魔對許念冰為自己設計的體內風水陣很感興趣,就跟著許念冰回了家。
最開始,許念冰一直以為人魔就是個以研究自己為樂的瘋子,到了家之後才發現他本身也是人。
人魔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他說,不會給自己起那種詛咒和限定自己的東西,所以幹脆抹去了,人魔是後來人們流傳時對他的尊稱,不算名字,就留存了下來。
他聽說木詭又給自己改了名字時特別嘲諷地說:“嗬,不吃教訓的蠢老鬼,明明知道起了名字,就是一種詛咒,被人忘記後還是想起新的名字讓人記得自己,這麼多年都學不怪。”
當時還在回程路上,許念冰跟富二代告別,自己帶著人魔坐老舊的火車回家,她還是習慣坐火車回家,有種……鐵軌盡頭真的是家的感覺。
人魔掩蓋了自己亂七八糟的身形,化作一個俊秀儒雅的中年男人,戴著款式老舊的單邊眼鏡,一身黑白西裝和一頂黑色繞花的爵士帽,像個從古畫裏走出來的英國紳士。
許念冰帶著他去了火車站,等檢票的時候問他:“為什麼要打扮成這個樣子?你喜歡英國?”
“不,隻是我最後認識的一個人,去見他的時候,我是這個模樣的,他帶著照相機去到了我暫住的地方,好像是個英國的攝影師吧……”人魔笑著說起往事,似乎是想從一個友好的方向跟許念冰交流。
那個攝影師來到人魔暫住的地方,說著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話,偶爾還有方言,人魔覺得他有意思,就沒殺他,還變作一個普通男人的模樣去跟他交流。
聽著他說外麵的世界怎麼樣了,還有自己對這個國家文化風景的向往。
攝影師在那邊住了很久,人魔每天都去聽他說話,偶爾會告訴他山裏的哪條路盡頭能看到更美的風景。
大概過了三年吧,攝影師家中父親病危,他要回國了,但是他跟人魔許諾,將來,他一定還會回來看他的老朋友的。
人魔想著,閑著也是閑著,看看這個人洋鬼子的承諾有多久吧。
可是呢,攝影師一直沒回來,人魔開始失望,覺得自己被騙了,於是放下自己的研究,走出大山,開始進入社會,學著人們的模樣,去買一張船票,輾轉去了陌生的國度。
“後來呢?”因為檢票上火車停下來的故事,上了火車之後許念冰開口問。
人魔無聲笑笑:“我去參加了他的葬禮,就穿的這身衣服,因為他說,去參加葬禮,得穿一身肅穆的黑西裝。”
明明是父親病危,但卻是攝影師先發了急病死去了,人類就是這麼脆弱的生物。
那些漂亮的照片被攝影師父親曬了出來,貼在了當時一個風景報刊上,報刊被購買一空,人魔自己也留了一份,當作紀念那個人吧,難得,是他願意沒有殺掉的人呢。
後來人魔在英國逛了逛,沒有找到攝影師的靈魂,就回來了,換了一處地方,繼續自己的研究,他還是對自己亂七八糟的身體更感興趣。
許念冰聽完,緩緩開口:“原來,你也會交朋友啊。”
“不,我不交朋友,也沒有人會是我的朋友,強大的東西不屑跟我這種怪物交朋友,弱小的東西無法跟我交朋友,我可不希望參加很多葬禮,沒意思。”人魔笑著說。
對此,許念冰不做反駁,說起自己跟木詭相遇的事情,還有請人魔給木詭治療時用到名字的時候注意一些,木詭現在已經不叫以前的那兩個名字了。
於是,人魔對木詭嫌棄了一番,覺得她不長記性。
許念冰沒怎麼聽過木詭以前的事,就問:“為什麼這麼說?給自己起一個跟能力差不多的名字,應該是每個妖物的本能吧?”
“但是,你見過可以給自己改名字的妖物嗎?”人魔反問。
並沒有,許念冰認識的所有妖,都是從第一個名字開始,就不會改動的。
人魔看著許念冰的表情,冷笑一聲:“那棵老槐樹本質不是自己成了妖,她是被那些亡者選中養出來的怪物,跟我一樣,所以可以改動名字,作為怪物,不留下名字才是最好的做法,有名字就等於有了限製,也意味著,終究有一天,會被名字拖著走到盡頭。”
名字上的線,好像人的一生,走著走著,總會走到盡頭,沒有名字,就是世間的飄蕩物,無拘無束,誰都束縛不了。
“如果真的可以這樣,那就太好了。”許念冰轉頭看向人魔。
“你說什麼?”
許念冰笑笑:“木詭,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死去,她作為一棵老槐樹,活得太久了,還背負著那麼多的業障,總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