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什麼事讓他們如此高興(2 / 2)

老天爺真的很公平,要麼給你土地,種糧食吃,要麼給你鑽石,換糧食吃,要麼給你一片海域,用海鮮換糧食吃,要麼給你大片的森林,連糧食帶水果應有盡有。實在不行,還能發配給你一片泥漿,用泥罐換糧食吃,反正隻要你不懶惰,老天爺會保你能吃上糧食。

“一個泥罐能賣多少錢?”我問。

“四五百布朗(相當於人民幣三四塊錢)。”酋長說。

這麼少的錢,在食品匱乏、物價高昂的布隆迪,連一頓普通的飯都吃不上,他們怎麼養活一大家人?

可是,這個問題似乎不在話下,看著眼前這些快樂的女人,我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饑餓給她們帶來的危機感。

但實際情況卻是,他們每天都處在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狀況下,可是這些完全不會寫在他們臉上。

一個多小時後,婦女們把各自手上已經捏好的泥罐,集中擺放在陽光下曝曬。女人們又開始集體唱著歌,排著隊,向著村後一片空曠地走去。

村後有一片灰白色泥漿池,準確地說是一條一米寬的河溝。

來到河溝附近,大家並沒有急於挖泥漿,而是圍成圓圈跳起舞來。這時一個婦女從跳舞的人群中閃出來,匆匆脫了上衣,一猛子紮進渾濁的泥漿裏,用手捧出了一捧泥漿。接著,又一個婦女也脫了上衣,同樣是一頭紮進溝裏。與此同時,女人們的歌聲一直沒有中斷。

我見過西藏人蓋房封頂時大家唱誦的勞動號子,那既是一種慶祝方式,也體現著集體勞動的和諧。可是,眼前的特瓦女人如此暢快淋漓,又是為何?

從我進村到看到她們捏泥罐,再到挖泥漿,一路歡愉,她們每一個人就像打了滾燙的雞血,沸騰難耐,快樂不已。

這樣的情景讓我也不再矜持了,幹脆把相機頂在頭上,加入到女人們的隊伍中,盡情地歡跳。

這一天,貧困的歡笑徹底把我拿下,我真正地明白了,快樂與金錢無關。

離開村莊前,我還是俗氣了一把,給了酋長一些錢,讓他帶著大家奢侈一回,喝啤酒,吃大肉,記住中國人的善良美德。

有趣的是,第二天一早,我們在鎮上無意中發現,Lucien酋長獨自鑽進了一家“高檔”飯店,點了兩個油煎雞蛋、一堆黃油麵包片、一杯咖啡。

見到我的那一刻,他漲紅著臉高聲說:“昨晚大家都喝醉了,他們歡迎你今天再去。”

沒想到,村裏的小酋長私吞我送給大家的“公款”,開始學會腐敗了。

今天,雖然我離開了那裏,但總有一種勞動人的歌聲在腦海中回蕩。快樂真的是一個難以捉摸的東西,有時昂貴到千金難買,有時卻廉價得隨處可見。特瓦人一無所有,卻快樂無比;富足的我們,卻愁眉苦臉。

在布隆迪北部,曾經遭受血腥大屠殺的地方,你卻能隨時隨地感受到歡樂的存在。麵對那些如此貧窮卻又那麼愉快的婦女,我在想,快樂究竟是昂貴還是貧賤,有錢人能用錢買快樂嗎?笑一下又值多少錢?為什麼我們的笑容那麼昂貴?

我喜歡這裏,也記住了這裏。如今屠殺的曆史已經遠去,讓我們記住當下的歡笑吧。

北京人曹東,在布隆迪曾給了我不少幫助。早年她嫁給了一位布隆迪當地人,我見到她時,她肚子裏正懷著老三,前兩個混血女兒超級可愛。小姑娘聰明、伶俐,盡管長在布隆迪,卻說著一口標準的北京話。曹東說,不能讓她們把鄉音丟棄了。兩個小姑娘活得歡歡快快、蹦蹦跳跳的,因此,我叫她們大豆子和小豆子。

2011年接到曹東電話,她告訴我,他們已經舉家搬遷,從布隆迪回到北京。因為曹東的丈夫被布隆迪政府任命為駐中國使館的大使,這是一件令他們全家歡喜的事情。我想,這位新上任的布隆迪駐中國大使,有一個中國妻子和帶有中國血統的三個孩子,也許,這將意味著他對中國人的了解遠遠多於其他的非洲大使,這對於中國和布隆迪的友誼絕對是一件親上加親的事情。

但願兩國的情誼能像曹東的家庭一樣,充滿親情和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