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道,過去生活貧困,娘家唯恐嫁出去的女兒餓肚子、沒衣穿,於是,特意在結婚的這一天送上糧食、水果、布料等生活用品,希望女兒今後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接下來是幾個膀大腰圓的大男人,抬著一口大缸進來。這大缸剛一露麵,就引起了在場的人一陣騷動。跟大缸一起進來的還有一捆麥稈。
我趕緊湊過去,想看看裏麵的東西。萬萬沒想到,當人們打開大缸的蓋子那一瞬間,一股比進了廁所還臭的味道,差點把我熏一個跟頭。我不由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惹得在場的人們一陣笑聲。
“難道是娘家贈送的大糞?希望新郎日後好好種田,別讓一家老小餓肚子?”我這麼猜想著。可是從沒聽說哪個民族把大糞弄到新婚儀式上當陪嫁的,不會吧?
這時,就看到主持人手拿麥稈,招呼大家上來。天呀,第一組上來的竟然是前總統和他的夫人,還有幾個老部長們。眼看著主持人歡欣鼓舞地把麥稈分發給他們,然後,幾個人居然蹲下身子,圍著大缸口,把麥稈插進去,嘴對著麥稈往外吸呢。
“吸大糞?”這……這是什麼風俗呀?
第一組吸完之後,就聽有人提議,請尊貴的、遠道而來的中國客人先吸,並且大家還鼓起了掌。
啊?我暈!是大糞嗎?管它呢,已經沒退路了,再臭也必須吸。
我趕緊過去問了一下主持人。他說,這是一種傳統的酒糟,經過特殊的發酵後就會形成這種味道。有些老人還就喜歡這種特殊的臭味,這也是婚禮上必備的一個環節,讓新人永遠不要忘記布隆迪的傳統文化。
“你也品嚐一下吧。”說著,主持人遞給我一根麥稈。
在眾目睽睽下,我俯下身子,臉剛湊到大缸口,一股惡臭味兒頓時糊住了我的臉,還沒吸呢,就已經想吐了。怎麼辦?吸還是放棄?鬥爭了一下,已經由不得自己了,隻好輕輕地吸了一口。其實真正吸進嘴裏遠比聞的味道好得多。就像老北京吃的臭豆腐,吃著香,聞著臭。
婚禮最有趣兒的是對歌。各方陣出一個領唱人,男方家的領唱人不僅能唱,還要急中生智。歌詞大多是自編的,唱的人情緒高昂,聲音洪亮,那氣勢似乎必須壓倒對方。而女方家的領唱人也不甘下風,氣勢雖然不抵男方領唱,但怪聲怪氣的聲調,惹得大家沒有不笑的。
對唱一段時間之後,男方領唱:“女方家給了彩禮錢沒見回應。”女方家見此情況,掏出一個女用小包遞過去唱道:“回敬一個手包,禮輕情誼重。”男方家領唱接過小包掂量一下,帶著大家起哄唱道:“女方家太摳門,那麼多彩禮卻換來一個小包,請收回吧。”女方家見狀又遞過一串金項鏈唱道:“這是純金的喲純金的!”男方家領唱問大家:“這金項鏈能頂那些彩禮嗎?”大家一致喊道:“不行不行!”這時,女方家居然塞給對方一個孩子唱道:“這孩子總可以頂那彩禮了吧?”男方領唱又問大家:“把孩子給我們,他們是不是太不負責任啦?”大家回答:
“孩子要跟媽媽在一起,怎麼可以隨意給我們呢?收回去吧,請立即收回去。”唱完,大家又是一陣起哄。
最後,女方家一看怎麼都對付不了男方家,才把新娘推出來唱道:“我們現在就把最精彩的獻給你們,你們小心別樂翻了天。”
眼看著新娘被送到了新郎的懷裏,男方家與女方家又擁抱,又跳舞,歡快得成了一鍋粥。人們圍著新娘新郎盡情地跳呀唱呀,我也被熔化在其中。這時我才發現,之前的對唱都是婚禮的一個環節,用這樣的方式把新娘送到新郎手中。
這場婚禮很是風趣。
眼看著已經到晚上10點多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一直叫,正當我期盼著能上飯的時候,主持人宣布,婚禮結束了。
不管飯?
早知道多喝幾瓶啤酒頂個水飽呀。
我快餓暈了。
記得婚禮的間隙,我曾問過維吉尼亞,來參加婚禮的人,是胡圖人還是圖西人?她並沒吭聲,還衝我擺擺手,示意不要問這些。那樣子很神秘,也很謹慎。
事後,大約過了四五天,有一次在她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小心翼翼地對我說:“子,在這個國家,不要公開問別人種族的問題。人們很忌諱這樣的問題。”
“一旦把自己的種族透漏給對方,等於把自己置身於明處,萬一衝突爆發,種族就像對方的靶子,使自己處於被動的危險境地。”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為了能順利找到維吉尼亞的家,我讓她給我寫一個具體地址和門牌號碼,以備找不著地方時可以拿著紙條問路。
可是她說,這一帶沒有門牌號碼,她說:“這也是自我保護的方式,一旦對方知道你的門牌號碼,很容易順著號碼找到你。”
“如果朋友給你寫信怎麼接收?”我問。
“我們在郵局都申請了自己的信箱,從那裏收信。”她說。
維吉尼亞還告訴我,他們與鄰居從不來往,相互不知姓名、職業、種族。在這裏,人人都有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
與維吉尼亞相處久了,我才漸漸地了解到,維吉尼亞是圖西人,而她丈夫溫諾是胡圖人,他們有四個兒子。在大屠殺那個年代,她多次被胡圖人追殺,丈夫為了保護她,幾次差點喪命,甚至用錢賄賂了當時逼迫他交出維吉尼亞的胡圖人,不僅如此,還多次下跪求饒放維吉尼亞和這個家一條生路。
“我們的4個孩子不能失去媽媽,隻要留住維吉尼亞,讓我幹什麼都行。我從不認為圖西人對我有什麼威脅,為什麼要殺害他們?我始終不明白。”每次說到當時的種族衝突和大批的圖西人被屠殺,維吉尼亞的丈夫情緒都很低落。提了兩次這件事,我再也不敢多問了,再問下去,等於往人家傷口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