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我繼南部非洲萊索托王國、西部非洲塞拉利昂之後的又一次非洲之行,目的地是東部非洲厄立特裏亞。
這次我一口氣要走600多公裏的沙漠路程,氣溫高達40多攝氏度,車裏沒空調,逼人的熱浪,滾滾沙塵,猛烈地襲擊著不得不開著窗戶的這輛老舊的TOYOTA客貨兩用車,耳孔、鼻孔、牙縫被風灌滿了沙礫,我們的車,在一望無際的沙海中,如同一隻獨木小舟,飄搖著前行,仿佛隨時都有被茫茫的大漠吞沒的可能。
我要去的村莊叫提奧,小村是一座狹長的半島。據說,600年前,阿法爾人一直過著遊牧生活,尋找淡水是他們祖祖輩輩的生存目標。當時有4戶人家在距離這裏兩公裏的地方找到水源,之後定居在此,再之後,這4戶人家相互通婚,生兒育女,越生越多,再後來有人走出去,有人走進來,接著生兒育女,如今這裏已經被擴展了100多倍,是個450戶、1 300多人的大村子了。這個村全是阿法爾人,信仰伊斯蘭教,在厄立特裏亞屬於少數民族。進村當天是一個晚上,村長拒絕接見,隻好跟著兩位從首都阿斯馬拉同行的男人一起露宿大漠,整夜一顆一顆數著星星熬過了第一個夜晚。
第二天清晨再次進村,經過一番商討和據理力爭,總算住進了村公所,與一個村長和四個副村長同在一個屋簷下。本以為沒水沒電是一個令我頭大的問題,後來才發現,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放下行李,獨自一人漫無邊際地在村裏轉悠,發現周圍布滿了敵對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靠近海邊正聊天的幾個女人,看著她們有說有笑的,也想湊個份子,自我介紹一番。沒想到,她們看見我,立即換上了戒備的臉色,就在我舉起相機三 在紅海和沙漠間厄立特裏亞-2001年10月的同時,女人們就像遭遇了野獸,驚慌失措,一溜煙地全跑了。
我獨自一人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起初,我以為這裏因為偏僻,人們對外來人有戒備心理,不願接近。
就在太陽從海岸線緩緩升起的一個清晨,我提著相機,來到海邊,此時風平浪靜,有幾艘小船靜靜地停靠在離岸邊幾十米的海水裏。
我看到一些男人們正為出海做著準備工作,而女人們拉著山羊走到海邊,為它們清洗。有的孩子拽著套在自製垃圾箱上的繩子,正往海邊扔垃圾。於是,我趕緊舉起相機,瞄準一個個目標。突然,鏡頭裏一片黑暗,我抬頭一看,一個粗壯的男人,用自己的大黑手死死地捂住了我的鏡頭,嘴裏噴著唾沫星子衝我喊道:“No!No!No!” 那男人指了指我側前方的一個女人,又指了指自己,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我明白了,那是他的女人,不能對著她拍攝。我趕緊套近乎地衝那男人拽了拽我的頭發,再指指他的女人,向他示意,我們都是女人,我不會有別的想法,隻是拍一張照片。男人皺著眉頭,臉上仍掛著緊張的表情,轉身就走了,沒再答理我。而他的女人,早就溜得無影無蹤了。
我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這裏是穆斯林世界,給女人照相比較忌諱。可是,也沒有必要對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外來女人如此敵對。所有人的眼睛都像長了牙,隨時會咬上你一口,我萬裏迢迢跑到這裏,難道就為了送上門挨咬嗎?
這時我才真正地意識到,我正在走入一個人的重災區,災難正在降臨。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一次又一次地被男人辱罵和像趕鴨子一樣,被轟出了各種場合。他們表現出來的憤怒和敵對,是我一生都從未體驗過的屈辱,我甚至每天都琢磨著如何把這個村子一把火燒了,自己跑掉。可是600多公裏的大沙漠,我又沒有任何交通工具,能跑出多遠?
拍照沒門,燒村子不行,逃跑更難。隻剩下忍耐和等待了。難道不拍照片能死嗎?幹脆下決心不拍了,開始當村民,過日子。每天在村裏閑轉,發現誰家有人感冒、拉肚子,我趕緊送上中國的感冒藥或黃連素等,一來二去,我竟然成了村裏冒牌的“赤腳醫生”,每天都有病人們上門求救,頭疼、腰疼、牙疼、屁股疼,再後來懷孕、生孩子、癌症統統登門求助,我已然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隻有我自己心裏最清楚,我是一個絕對不靠譜的偽大夫。
一個半月的偽大夫生涯,終於把一個又一個女人漸漸“搞定了”。當我的相機再次對準女人拍攝的時候,再也沒有男人用大黑手捂我的鏡頭了。我在提奧村總算混出了一些人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