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過一則史料:明代,杭州城某官員令城中人家必須栽植女貞。我卻想,這個官員到底是一個真正的道德家還是一個虛偽的道德家?虛偽的道德家我們幾乎天天見到,可以略過不提。如果這位官員是個真正的道德家,那才有些意思。以我們日常得到的官員印象,能以道德求諸人的,普遍;而以之律於己者,稀罕。當然還會想到,為什麼宋明以來,中國男人突然會把女子的貞節視為理想社會的命門?就像今天,也時時有人把社會良心與道德的建設係於一些可笑的說法上一樣。這種古今一致,沒有建立係統的植物學體係,卻弄出來一套樹木社會學或樹木道德學。弄得人一會兒要向鬆樹學習,一會兒又要向荷花學習。某天,也是在女貞樹影中散步時,就聽見公園裏唱紅歌的人們在唱“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鬆”。但我知道,那是退休老人們鬧著玩的,就又恢複到鬆弛的心態。
就像今天,更多的人看見這樹,還不至於立即就產生禁錮女性身體欲望的想法。他們走近這些樹開出的滿樹繁花時,看見的還是詩情畫意。
去某大學聽個講座,在校園裏散步時,突然想到前兩年,就是這所大學幾個女學生,在報紙上高調宣稱,要保持處女之身到新婚之夜。此事結果如何不得而知。今天,炒作這種事件的媒體所說:“學習欣賞事物美感。”
女貞的確是一種美麗的植物。如果不是樹姿如此優美,它們不會成列成行,如此廣泛地站立於這個城市的街角道旁,在台灣人稱為“石屎”的水泥堆砌的堅硬建築中灑下溫情的蔭涼。在人群過於聚集時必然會散發汙濁氣味時,用它的香氣使我們心清目明。女貞是木犀科植物。和同科的丁香相比,女貞的香氣不是那麼濃烈。和也是同科的桂花相比,它又不是那樣的“暗香浮動”。感謝木犀科的植物:丁香、女貞、桂花,用綠葉消化著我們製造的廢氣的同時,還提供著那麼的蔭涼;更要感謝女貞、丁香和桂花,向我們播撒著如此的芬芳,因為這樣的香氣,至少讓我們有了清淨的情感追求。
夏至巳到,丁香已經開過。桂花要等到秋天。而女貞也已經開到了尾聲。這時走在街上的女貞樹下,腳丁會有一地細密的落花。我們看到樹上的一簇簇的花其實是這些細密小花的集合。現在,它們分散開來,一朵朵顧自墜落到地麵,色彩漸漸黯淡,香氣也漸漸消散。
2011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