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紫荊(1 / 2)

直觀的色譜給了這種紅一種好聽的名字:淺珍珠紅。在太陽下,這些密集花的確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那麼多細碎的花朵密密蝟集,把一條長枝幾乎全數包裹起來了。

六天時間下來,看看裏程表,將近兩千公裏。

去了趟川滇交界的金沙江邊。

看到了那邊天旱的景象。草幾乎全枯了,海拔三千多米那些地方,箭竹也一片片枯死。紮根深的樹,還是綠著,雖然綠得有些委靡,但該開花的還是開出滿樹繁花。看見了紅色的木蘭。看見高山杜鵑,因為幹旱,那些肉質肥厚的葉片都很幹瘦,也失卻了葉麵角質層上晶瑩的蠟光,即便這樣,還是捧出了一簇簇頂生的粉紅色的花。隻是,近看時,那些花瓣因為缺乏水分幹澀不堪,光彩黯然,讓人都不忍舉起相機。我便提醒自己,觀花不是我此行的主要目標。鄉間道旁,五色梅依然在塵土中頑強開放。林下,幹涸的河道,未播種的地頭,肆行無忌的紫莖澤蘭無處不在,開著滿眼幹枯的白花。聽當地人說,過了江,繼續南去,怕是再頑強的花都難以開放了。

從準備寫作《格薩爾王》以來的三年多時間裏,時常在川藏交界的金沙江邊行走,訪問,感受。去年出了書,不想似乎還緣分未盡,這次又特意到下遊川滇交界的地帶行走一番。為什麼呢?我不確定,大概跟未來的寫作計劃相關。在高峰列列聳峙,河穀條條深切的這一地帶,在清末,在民國時代,曾經上演許多悲壯糾纏的活劇,過去那些頭緒紛繁的故事麵目正日漸模糊不清,但餘緒悠遠,一直影響到今天的族群,文化與政治格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要一頭深紮進去。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在猶豫。

其實,拋開這個沉重的話題不談,這麼些年來,我對於植物的興趣,就集中於青藏高原與橫斷山區,隻是去年生病,體力不行,一時手癢難耐,才來關注所居城市的植物,內心裏真正向往的還是西部高原。但既然做了這件事情,也該有始有終。畢竟,身居這個城市,這個城市的一切並不是我以為的那樣與自己沒有太多關聯。

昨天,不,是從前天,行經的那些幹旱許久的高山深穀天變陰了,有零星的雨水降落了。稀疏的雨水中,飛舞的塵土降落下來,一直被塵土味嗆著的嗓子立即舒服多了。行走在路上,仿佛能聽到幹渴的草木貪婪吮吸的聲響。昨天黃昏,回程中翻越一座高山,先是漫天大霧,繼而飛雪彌天,能見度就在三五米內,增加了道路的艱險,但想到這些濕潤的飽含水分的霧氣會被風吹送,去到山的背麵,翻過一列又一列的山,給那裏幹渴的村莊與田野帶去雨水,心裏還是感到非常高興。

成都真是一個自然條件得天獨厚的地方,前一兩個月,北方寒流頻頻南下,橫掃北方與東南,但隱身於秦嶺背後的四川盆地卻獨自春暖花開,當南方高原幹渴難耐,盆地中的川西平原卻還有細雨無聲飛揚。這不,離成都還有兩百多公裏,還在從高原上那些盤旋不已的公路上往盆地急轉而下,手機響起,是成都郊區青白江的朋友說,那裏櫻花節開幕了,請我去聚聚,順便看看櫻花。

越靠近四川盆地,道旁的草木就越滋潤,不時有樹形壯大的桐樹與苦棟開滿繁花,撞人眼簾。這一來,眼睛真的就舒服多了。

正因為此行看夠了幹枯蕭瑟,早上起來就出門去看盛開的鮮花。

特別要去看幾樹此行前已拍過的紫荊,它們可能已經凋謝了。

紫荊是很早就開在身旁的。十年前住在另外一個小區時,樓下圍牆邊就有幾株。每年春天,暖陽讓人變得慵倦的日子,就見未著一葉的長枝上綴滿了一種細密的紅花。

那種紅很難形容。上網查一下,維基百科有直觀的色譜,給了這種紅一種好聽的名字:淺珍珠紅。對了,在太陽下,這些密集花的確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但那時的印象就是圍牆邊有幾樹開得有些奇怪的花。那麼多細碎的花朵密密蝟集,把一條長枝幾乎全數包裹起來了。但就沒有移步近觀過。我想,這也就是大多數人對於身邊花開花落的態度吧。也詢問過這花的名字,“花多得把枝子全都包起來了,就像蜜蜂把蜂房包裹起來了一樣。”問得並不認真,答得人也多半心不在焉,“也許……大概……可能……”不記得是不是有人真的告訴過正確的名字了。就這樣,這花年年在院子裏兀自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