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怒福卻苦笑道:“我也想當惡人、強人、吒叱風雲的不世梟雄,也曾想幹脆去當官、當賊,當不問人間事的逍遙閑人。但我隻有命一條,也隻是人一個,我隻有當我自己。我向不慣與人爭,種青花,解瘤毒,就是我的職誌,我也自得其樂。你罵我不長進,但要左右逢源我幹不來,縱橫捭闔我也太累。我還是當自己的好。養養就喜歡我這樣。我不知要是我當英雄、盜寇、大奸臣是否能別有天地,自成一格,但我已擔上‘青花會’會主,我隻有做好它了。你別看我這樣子,對青花會上上下下,我可是一絲不苟,治事極嚴的。”

梁癲對他直搖首:“嚴格來說,你隻是個好人,不能算是個武林人。”

杜怒福道:“不嚴格來說,我也算不上是個武林人。我隻是個戇人。”

蔡狂嗤道:“咄!做人,要不做我這般逍遙不羈,就做盟主蔡大哥的睥睨天下,霹靂手段;要不然,就像張大哥一樣,快意恩仇,絕不姑息!”

梁癲哼道:“啐!東一個‘大哥’,西一個‘大哥’,左一聲‘大哥’,右一聲‘大哥’,前一句‘大哥’,後一句‘大哥’,逢人叫大哥,大哥滿天下,自己就威風神氣了麼?”

這一句,又幾乎使兩人翻桌子扔椅子背房子抓鑿子的動起手來!

有理無禮不管你蔡狂吼道:“你說什麼!?”

梁癲悠然道:“我罵的是到處爬地叫大哥的契弟,你是麼?”

蔡狂脹紅了臉,齜牙露齒道:“你可以侮辱我,不可以侮辱我大哥。你無理、無禮,也無恥!”

他眼裏發出迫人的森寒,連梁癲看了,也有點心寒,但仍是嘴硬:“我罵你大哥?我還罵你表哥呢!張三爸我又不認得,罵他作甚?放著幹小弟不罵,我罵你大哥!管你有理無理,我這是有理無禮不管你!”

蔡狂怒道:“我就是有兩個大哥,也隻服這兩個大哥,你比我長,我幾時叫過你做大哥!你叫我大哥我還不收呢?誰滿街滾地叫大哥來著?你說!你說不出來,就給我和兩個大哥叩三個頭!”

梁癲也給逼火了:“你別點我一把火!我叩你媽的頭!”

蔡狂怪叫道:“你敢罵我媽!”

梁癲怪叫:“我連天都敢罵,不敢罵你媽!你有兩個大哥,我一個都無!你打不過我,盡可把兩個大哥都叫來,我坐凳兒站樁錢撒了尿屙了屎等到臭變香的都等他來!”

蔡狂吼道:“打你殺你,還用出動我大哥!我單胳臂揚眉毛彈指尖就把你的頭扔到長安、尾擲到淮安、五髒六腑搗碎了一腳踹去瑞安!”

梁癲反吼:“剛才是誰躲在我屋裏的,現在卻來囂張你老張的!”

蔡狂不甘示弱:“嘿哈,帶著間屋子當龜殼打不過就躲進去涼快的是姓梁的可不是我姓蔡的!”

這回杜怒福卻說話了,他怒容不改,但語調甚為平和:“梁癲,這便是你的不是了。”

“我的不是!?”

梁癲撞屈天地的叫了起來。

——怎麼這老鬼平時雷劈都不出火的,而今卻幫著別人來管我的事!

真是!

但杜怒福畢竟是他“女婿”,他不顧“婿”麵也得要看看“女”麵。

所以他不服氣的喊:“我闖江湖,一視同仁,人人都是人,不分什麼大哥、小弟的,都是好朋友。誰充什麼老大?誰當什麼大哥!稱兄道弟的,未必就是兄弟;生死之交,也往往你死我活。叫人做大哥,不見得就受庇護;當人的義弟,不等於便忠誠。這樣大哥前大哥後的,也不覺肉麻!”

“天下事,總要定名份,才能依規則行事。沒規矩不成方圓。你三呼萬歲,不也肉麻?但一國之君,總得有個堂堂正正的名份!要是你女兒叫你做兒子,你受得了嗎?如果你喊養養做娘,也同樣不恰當。”杜怒福心平氣和的道,“稱一個人做‘大哥’,是因為他有可取、可貴、可敬之處,表達一點尊敬,有何不可?要是連這一點發自內心的尊敬也不敢啟口,還嘲笑他人這樣做,這種作為並不能證實自己是英雄、自重,隻是反證了量狹和不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