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闖過江湖,入過武林的都知道:稱兄道弟,未必就是兄弟;生死之交,往往你死我活。叫人做“大哥”,可能隻是因對方的年紀、德行、修養、輩份比目己高的一種由衷的敬意。做朋友有做朋友的交情,當兄弟有當兄弟的義氣,是絲毫混淆不得的。有的是相交滿天下,知己無一人。有的是兄弟成群,無一知交。有的是一朝為兄弟,一世是弟兄。自己最心知:誰是朋友?誰是兄弟?朋友和兄弟都分不清,怎做江湖人?
一巴掌下山的時候,梁癲那對金色的眼睛,還不住的往來搜索,無論射在石上、岩上、樹上、水上,都發出焦物開始燃燒之時的滋滋之聲。
然後他拖著他那所怪屋下山去。
蔡狂比較悠閑。
他先在潭邊洗了把臉。
梁養養想製止他:“不要在這兒洗。”
“怎麼?”他滿臉水珠,愕然的說,“下遊用這水來燒飯,還是上遊有人撤尿?”
梁養養盈盈的說:“聽說用這潭水洗臉,給水沾著了眼,日後一輩子都得要眼淚汪汪的。”
蔡狂和梁癲暫時停戰,先不打了,梁養養自然便寬心多了。
蔡狂聽了,卻十分感動:“養養,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如果你能讓我為你流淚一輩子,我也願意。”
梁養養莞爾:“我關心你,是自小看你和爹爹交戰多了,你外表狂妄囂張,內心卻很正義善良,而且處處為我著想,我當你是我的兄長,不是有什麼別的。如果你願為我流淚一世,我卻望你為我歡笑竟日。”
蔡狂忽妙想天開的道:“我知道了,你一定過得極不開心,一定時常想念著我,隻不過,你不便說出來而已。我也是活得很寂寞,很不開心……”
然後黯然道:“沒有了你,教我怎麼開心得起來?”
“你這是自欺欺人了,再這樣胡說,我可要翻臉了。”梁養養正色道,“隻要你多幫助人,別人開心,你自己就自然會開心了起來。”
蔡狂神傷道:“我幫助人?誰又幫助得了我?”
養養關切的問:“你額上的瘤怎麼了?”
蔡狂一甩散發,亂發又遮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尖削的下巴,顯示了他極度的不悅:“這不關你事!”
這時,杜怒福的話卻忽然加插了進來,說:“怎麼不關我們的事!這句話可是大大的不對了!”
蔡狂又自披發縫隙裏綻出寒光,齜著牙森森的牙齒:“你少來惹我,別迫我殺你!”
青花四怒見會主一再受此人之辱,忍無可忍,馬上就要上前動手。
杜怒福揮手製止,苦笑(他一笑,不管苦笑喜笑冷笑大笑都成了怒笑,因為他笑的時候,牽動了臉上幾條頗為特殊的肌筋,任何笑意,都成怒容)道:“我是一番好意的。”
蔡狂卻不理他,隻向養養顫聲道:“養養,你喜歡的是我,不是他!你沒有理由會喜歡這個老家夥的!他比你爹爹年紀還大多了,半身已躺進了棺材了,你貪圖他個什麼!”
杜怒福也不生氣,隻喃喃的道:“你說的倒沒有錯,人生自古誰無死,未娶得養養之前,我連棺材都訂定了,就擺放在七分半樓的地窖裏。”
梁養養卻生氣了。
她這回再也不容讓蔡狂放肆。
——蔡狂可以罵她,但她不容許他去罵自己的丈夫:那樣一個老好人!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蔡狂,你太自私了,我為什麼要喜歡你?我嫁給他,關你什麼事!我嫁他是要嫁個可以托終身的丈夫,又不是嫁給年齡。誰說七十老翁不可以娶個雙十年華的夫人?誰說老妻少夫就一定難諧白首?是誰明文規定的?何況會主才入壯年,他要我,可以容讓我年少無知,可以嬌寵我一如他的女兒,可以為我犧牲一切,你能夠嗎!?我隻要求你不要與我爹爹打下去,你們卻因為你們的勝負、你們的榮譽、你們那些莫名其妙的武功心法,爭持不休,也不曾關心一下別人的感受!武林中常爭個什麼天下第一,我說這些人都是白癡蠢蛋,這名號送給我加一萬兩銀子我都不要!”梁養養掙紅著臉,水靈著眼、清利的聲,咄咄的向蔡狂道,“我們隻要相愛就可以!年紀懸殊,關你屁事!我曾跟他說過,你額上患有毒瘤,他馬上就為你解釋:難怪你有時候情緒如此不穩定,因為患惡瘤的人身體上常要抵受旁人所不知的、難耐的苦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