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第 20 章(3 / 3)

阮秋平搖了搖頭,說:“我去睡覺了。”

阮盛豐忽然發現兒子的手掌和手腕上全是還沒來得及治療的傷,他擔憂地問:“你手怎麼回事兒?怎麼受傷了?”

“沒什麼。”

“這麼大的傷怎麼就沒什麼了?你快過來,坐這兒,我給你治療一下。”

阮秋平見拗不過他,便坐在了身側的石凳上,任阮盛豐給他療傷。

阮盛豐一邊給阮秋平療傷,一邊用法術把那個靈力果移到阮秋平沒受傷的左手上。

“趕緊吃了吧,你看你的臉色怪嚇人的。”

阮秋平看了眼手中的靈力果,說:“我下次練功的時候再吃。”

阮盛豐給阮秋平療完傷,坐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忽然問他說:“你練功的時候真的會吃嗎?”

阮秋平點了點頭:“練功的時候吃這些東西效果更好。 ”

阮盛豐看了阮秋平一眼,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小盒子:“那你下次練功的時候,把這個也吃了吧。”

阮秋平看著這個盒子愣了一下。

這是半個月前阮盛豐給他的金氣凝魂丹,十分難得,沒想到阮盛豐還有一個。

阮秋平接過盒子:“謝謝爸。”

阮盛豐神色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這個盒子,又看了一眼阮秋平,說:“秋平,你知道這是什麼丹嗎?”

“金氣凝魂丹。”阮秋平平靜地說,“和您上次給過我一顆。”

阮盛豐:“那你上次吃完感覺怎麼樣?”

阮秋平沉默了一會兒,說:“感覺很好,確實是非凡的丹品,可對我來說無用。”

“為什麼對你無用?”

“您忘了嗎,我氣運差,資質也差,自100年前進入瓶頸後,修為便停止不長,無論怎麼修煉,怎麼用丹都無濟於事。”

“所以你就什麼靈力果也不吃,什麼靈力湯也不喝,每次隻要我給你能助長修為的東西,你都找各種借口不吃是嗎?”

阮秋平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阮盛豐。

阮盛豐指著阮秋平手中的那盒丹藥,說:“這根本就不是我新弄來的丹藥,是咚咚今天去你屋玩兒的時候,在你抽屜裏找到的,你為什麼沒吃卻騙我說你吃了。”

“……吃了也無用,純屬浪費。”

“那你也得吃了才能這麼說啊!你都沒吃,你怎麼知道吃了對你沒用呢?”

阮盛豐歎了一口氣,說:“秋平,我還記得,你原來剛知道隻要被封為黴神就能掌控自己黴運的時候,你有多開心,你有多努力。你天天練功,從早練到晚,不練功的時候就去山上摘靈力果吃,是我見過最上進的孩子……可自從一百多年前,你說你功力進入瓶頸期了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這麼努力過。

“你難道不想被封神,不想親自掌握你周身的黴運嗎?難道你就真的想讓這黴運纏著你一輩子,讓你永遠都沒辦法接觸別人,讓你永遠都隻能給別人帶來不幸嗎?”

病床上鬱桓的麵容映入腦海,阮秋平嘴唇顫了顫:“我不想,我不想給別人帶來不幸……”

“那就把這個金氣凝魂丹給我吃了!”阮盛豐說。

阮秋平看著手中這顆丹藥,神色有些茫然:“……吃了這顆丹藥,我就不會讓別人不幸了嗎,吃了這顆丹藥……以後再遇到那種車禍,我就能阻止,就不會讓他失去右腿了嗎?”

阮盛豐沒怎麼聽懂兒子說的話,但他還是開口道:“吃吧,吃完了修為會長得更快,你就離封神更進一步,離控製自己的黴運更進一步了。”

阮秋平緩緩把丹藥放到了嘴裏。

“吞下去。”阮盛豐說。

阮秋平把丹藥吞了下去。

丹藥下肚的那一刻,一陣充沛的靈氣便瞬間充盈了自丹田。

阮秋平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他猛地睜圓了眼睛:“爸,我去練功了。”

“趕緊去吧,好好練功啊,兒子!把這個丹藥的作用盡快發揮出來!”

阮秋平轉過頭,瞬間移動到了他經常練功的林子裏。

阮秋平臉色一變,他踉踉蹌蹌地走到一棵樹下,然後他左手扶著樹幹,右手的手指伸到喉嚨裏,硬生生摳著自己的喉嚨,把剛剛吃下去的那顆丹藥吐了出來。

丹藥雖然已經被吐了出來,可卻隻剩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已經被阮秋平的身體吸收了。

阮秋平坐在地上運氣,想要把剛剛那顆丹藥給他增進了靈力逼出來,他額頭青筋爆起,空中落葉亂舞,氣運橫流。

“噗——”阮秋平吐出一口血來。

那靈力已經融入了他體內,再也無法取出來。

阮秋平拚盡全力,用靈力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掌,他被這一掌直接打飛了出去,脊背撞擊上樹幹,又吐出一口鮮血,跌坐到地上。

可他身上的靈力依舊沒有消散。

他卻依然沒有放棄,一次接著一次的用靈力去擊打自己,他被撞到樹上,他被砸到地上,他被自己狠狠地拋上天空又落了下來,他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地上豎起來的斷木猛的刺入他的皮肉裏,疼得像是被瞬間貫穿了心髒,他不斷的咳出血來,嘴裏咳出來的血,脊背上流的血,全都流在地上,將生機勃勃的青草燒成一片焦黑。

可無濟於事。

阮秋平在一瞬之間隻覺得渾身都脫了力氣,他無力地向後仰去,躺在地上看著天空,那丹藥的確是上好丹藥,巨大的靈力在他體內亂竄,與他原本的修為進行融合,身體狀態在此刻達到巔峰,他剛剛所受的傷,對靈力半分都沒有影響。

修為有了大的增進,對普通神仙來說是極好的事情,對阮秋平來說,隻讓他覺得頭昏目眩。

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地上,並沒有像父親所說的那樣努力練功,努力發揮丹藥的作用。

而是像過去的一百多年一樣,借著來這裏練功的由頭,躺在地上發呆。

在阮秋平很小的時候,他曾因自己身上的黴運而感到十分難過,所以,自從父親告訴他說,隻要他努力增進修為,他就可以被封為真正的“黴神”。

成為黴神後,他便能自如控製黴運。

像是風神能控製風,水神能控製水,成為了黴神後的他,黴運將會成為他的力量和武器,而不再是痛苦。

所以他開始一刻也不停歇地努力練功,他甚至努力到有時候練功會練得暈厥。

醒了之後便隨便吃些東西果腹,繼續練功。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百零六年。

一百一十五年前,他有次不小心掉到藏書館的禁屋裏,知道了一個鮮為人知秘密。

上一任黴神殞命於一千多年前。

但並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大家便籠統稱他為“倒黴死的”,反正神仙殞命這件事本就是倒黴,所以人們說他是倒黴死的,也沒有什麼問題。

原來,那書上記載,上一屆黴神是自裁而亡。

他甚至在被冊封的第一年裏,就取出了自己的仙丹,捏了個粉碎。

也許是因為黴神生來苦命,所以黴神封神時,連渡劫的方式都與旁人不同。

別人渡劫,劫是自己的劫。

黴神渡劫,劫是親人的命。

“我不成神,也不渡劫。”

“我就這樣永遠當一個倒黴的廢物好了。”

阮秋平仰頭看著天空,輕聲說。

天空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天庭的夜空比人間的要漂亮許多,繁星璀璨,銀河漫天。

看著看著,阮秋平就覺得天上的星星漂亮得像鬱桓的眼睛。

又閃又亮,清澈開朗。

阮秋平突然記起來,他第一次遇見小鬱桓的時候,小鬱桓才五歲,他說自己身上有黴運,小鬱桓還萬般不信,天真爛漫地牽著他的手,對他說:“把你的黴運傳染給我吧。”

沒想到竟一語成讖,他真的把身上的黴運傳給給了鬱桓。

阮秋平又想起,在車禍發生前,鬱桓曾滿臉期待地對他說,成人之後,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阮秋平認真的想了好久都沒有想出來。

而且他再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車禍之後,鬱桓停在一片血泊中,他費盡全力想要用法術治愈鬱桓,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失敗了。

他當時一邊割著自己的手腕,讓鮮血去腐蝕手環,一邊恨自己的法力為何如此微弱,鬱桓受了傷害,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阮秋平記得,他當時很是絕望,他的內心幾乎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瘋狂地埋怨自己為什麼是個靈力如此微弱的廢物神仙,一半卻又深深地知道,他永遠都不可能擁有強大的法力。

天空中有幾顆星星閃了閃。

像是鬱桓在朝他眨眼。

阮秋平看著這一片像是鬱桓眼睛的星星,輕聲說。

“小鬱桓,你也看到了吧。”

“我不能曆劫,也不能成神,我是多麼廢物的一個神仙啊。”

“小鬱桓,你知道我有多自私,多卑鄙嗎?我為了在你身上汲取溫暖,所以就假裝看不到你的不幸,我太卑劣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和你們那個世界的聖誕老人比。”

“小鬱桓,我也不是你的終點線啊,我想了一下,我連你的絆腳石都稱不上,我是你跑步過程中突然出現了大山,把你的路全都給擋死了。”

“小鬱桓,你都不知道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卻還一年接著一年的等我,還把我錯當成重要的人,你很聰明,但就這一點兒最笨了。就笨在識人不清,把壞人當好人。”

“小鬱桓,對不起,我說了要給你買糖,也沒有信守承諾,我沒有一件事情能做好的。其實我後來去買了糖,但是我害怕你吃了我買的糖會變得不幸,所以就沒有給你。”

“小鬱桓,對不起,我以後就不能再去找你玩了。”

“你成年之後,我就不能陪你去喝酒了,你考到a大之後,我也不能和你一起去吃那裏的麵包了。”

“其實我本來就不該妄想去接觸你的。”

“對不起,我錯了。”

“我會離你離得遠遠的。”

“我不會再給你帶來不幸,也不會再給你帶去痛苦。”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阮秋平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那片夜空道歉。

他大約說了幾十遍或者幾百遍,說到整個嗓子都啞了起來。

“……對不起。”

他最後一次張口的時候,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身子彎成一團,蜷縮在地上,終於忍不住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