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融一愣,移開注意力:“非得晚上去?可能要下雨,地方又遠。”
陳寒丘:“都一樣。”
譚融拿他沒辦法:“帶我一程,車借給夢雪了。”
譚融在兩個街區外下車,看著陳寒丘的車混入車流。
他輕歎了口氣,這個人恨不得把命給工作,也不知道為點什麼,這麼多年,從來都是孤身一人。
隱隱約約間,譚融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
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算了先回家。
…
工廠在東川郊區,陳寒丘到的時候天下起小雨。
他下車,關上車門,往左側看去,夜幕下,遊樂園的高空設施暫停運作,和燈火璀璨的園內相比,空中的鋼鐵巨物顯出幾分寂寥。
夜間主管早等在門口,見他看得入神,便道:“這遊樂園二十四小時開著,每天都這麼熱鬧,夜深了也沒什麼人。”
陳寒丘收回視線,道:“你去忙,不用顧及我。”
夜間主管應下:“老大,有事隨時喊我。”
一忙就是一夜,夜裏雨停了。
天蒙蒙亮時,夜間主管送陳寒丘到門口,兩人低聲說著話。
正是萬籟俱寂時,遠處的高空設施忽然開始運作。
夜間主管揉揉眼睛,嘀咕:“我困昏頭了?頭一回看到這個點有人坐過山車,牛啊。”
陳寒丘停住腳步,看著微光下的山車緩慢攀升。
遊樂場內,過山車上隻有一位客人。
工作人員困得迷糊,也納悶,這五點怎麼就有人來坐過山車,還是個女孩,一個人來的。
他仰頭看,過山車快到最高點了。
過山車上,施翩坐在第一排。
晨風吹動黑發,她沉默地注視著東川,心中的煩悶無處宣泄。自從回到東川,她的心像是被擠壓著。
當到達最高點時,她握緊扶手。
過山車急速向下俯衝,失重感和窒息感傳來,她被腐蝕,被壓碎。
施翩大喊出聲,聲音清亮。
不知道繞過多少圈,她又一次到達頂點,她喘著氣,微微睜大了眼,黯淡的天際有一顆明亮的星。
那是啟明星。
遠處,陳寒丘遙遙望著啟明星。
他沒告訴譚融,那個最難的夜晚他在想什麼。
那日黎明,天沒有亮透。
橙色的光從低處開始亮,晨光中幾棵樹在搖擺,高處的天是暗的,深藍色的空中掛著一顆明亮的星。
他深深地注視著這顆啟明星。
耳邊是她的聲音,柔軟的,有一點粘稠。
她困了,又無聊,嘟嘟囔囔地說,我在西方你在東方。我看到啟明星的時候,你看到長庚星,那就是你在和我說晚安。
哇,確實挺浪漫的。
他看到了啟明星,她在西方,或是東方。
他在想,她在和他說晚安還是早安。
-
施翩坐了兩趟過山車,渾身舒暢。
這是她排名前三的解壓方式,屢試不爽,感覺今晚能畫出點東西來。她順了順長發,腳步輕快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施翩頓住。
“……”
感覺腳步頓時沉重了。
不遠處,陳寒丘倚在車門上,雙手插兜,低著頭,神色疏冷。灰暗的天空下,他的側臉更顯冷漠,鼻梁的坡度能讓她再坐一趟過山車。
施翩納悶,這角落還能遇見他?
她是不是和魏子灝走太近,所以這麼倒黴。
停頓幾秒,他忽而側頭看來。
深黑色的眼睛準確捕捉到她的位置。
施翩慢吞吞地邁著步子往他身邊走,兩人都對視了,也不好裝作沒看見,畢竟門口就他們兩個人。
陳寒丘直起身,幾步走過來,淡聲問:“順路送你回去?”
一夜沒睡,他的嗓音有點兒啞。
施翩看了眼他眼瞼下的青灰色,問:“你怎麼在這裏?”
“加班。”陳寒丘指了個方向,“我們公司的工廠在那裏,出來正好看見你。這個點,郊區打不到車。”
施翩:“……”
都快六點了,這是什麼不要命的工作狂。
她忍不住問:“你們公司沒人了?需要你這麼一個老板來加班,你上學的時候都……”
她止住話,沒往下說。
陳寒丘注視著她的眼睛,隨口道:“我一個人,加班到幾點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