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原本的記載裏,鄭春花隻顧著和張寡婦撕扯互毆,並不知曉丈夫王大柱為了哄張寡婦,斷斷續續給了對方不少銀錢。直到七日後張寡婦家遭了賊報了官,才不小心說漏了嘴。”
劍靈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憶著命數寶冊上關於鄭春花、王大柱和張寡婦幾人的記載,輕輕歎了一口氣。
當然,她不是在感慨這幾人未來注定雞飛狗跳的日子,而是覺得這草州橋附近不到二十戶的人家裏,能這麼被她鑽空子騙吃騙喝的人家還是太少了。
“這裏大多是本本分分過清淨日子的村戶,哎,從老實人族手裏忽悠來的吃食,吃起來肯定不香甜的,還是算了吧。”
劍靈一邊吃豆子一邊悠悠地想著。
“不過,還是要把‘仙姑’的名頭立住了,反正我也確實懂得不少道術玄學的。這樣一來,以後誰家說親合八字、大事小情算吉凶時辰方位、給孩子取名字、驅邪祈福或者給安葬遷墳等,都可以上門來請我推算的。而我隻是坐在這破窯裏,就能把生意做了,還不會讓誰懷疑這瞎眼老太婆是曾經的李娘娘,畢竟李娘娘可不會這門手藝。”
次日傍晚,範宗華來破窯看望劍靈,一進門就直奔放置水壺的位置。
他這半天裏說了好多話,又是拉架又是勸和,此時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且口幹舌燥,因此一進破窯裏就先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壺的涼水,然後才坐下來和劍靈慢慢敘話。
“老太太喲,你這裏是真清淨,你可不知道外麵鬧成什麼樣了。嘿呀,鄭氏撞破了她丈夫王大柱和張寡婦之間的奸情,當場就扭打起來了,之後又嚷嚷著還銀子。好家夥,今日去天齊廟那邊上香的人都圍觀了一回熱鬧,還有叫好的,起哄拱火的,哎,她們兩個女人打架,我又不好上前拉架,隻能扯著嗓子勸。還是有幾位大娘最後看不下去了,才上前分開了大柱她媳婦和張寡婦。”
劍靈好奇問道:“鄭氏要回銀子了嗎?要回多少?”
此時的範宗華還不知道整件事裏有自家這位老太太的摻和,他揉了揉肩膀,無奈道:
“還沒掰扯明白呢,不過,我估摸怎麼也得有七兩左右的碎銀子,好似還有個什麼陪嫁的首飾,反正記鄭氏是又哭又鬧的。後來,她又趁著大家沒防備的空隙,狠狠撓了王大柱好幾下。
“哎呦,那之後王家婆子就不幹了,抬手就要揍兒媳婦鄭氏。鄭氏也是厲害,她沒和婆婆動手,但是也沒有站著挨打,伸手把一旁煽風點火的小姑子拽到了身前替自己挨打。緊接著,鄭氏的娘家人見王家婆子動手,也不樂意了,後來還有張寡婦夫家那邊的族人……反正是亂做一團!
“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幾家人才打累了,約定第二天再談。嘿,鄭家這次肯定不會輕易鬆口,因為王大柱不僅給了張寡婦銀子,他還偷拿媳婦鄭氏陪嫁的首飾……”
劍靈一邊啃果子一邊聽範宗華繪聲繪色地講述天齊廟土地祠那邊的混亂情形,心說這可比命數寶冊上記載的還要熱鬧,可見凡事牽涉到了銀錢,事情往往就會變得複雜。
與此同時,劍靈頗為理直氣壯地想著,這和她有沒有參與進來其實並無太大關係。從始至終,她也就是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哪怕她此時不說,等張寡婦被賊偷光了家裏的錢財後,這件事也會曝光的,到時候鄭春花一樣會大吵大鬧。
再有就是,劍靈也想通過這件事的後續走向,試探一番所謂的命數到底是如何運轉並“矯正”的。
七日後,榆樹林附近的住戶果然遭了賊惦記,但這次被偷的人就不是張寡婦了,而是終於索要回丈夫的私房銀子和自己陪嫁首飾的鄭春花。
至於這筆錢被那個不知名的毛賊偷走後會花在什麼地方,會讓什麼人受益或者受累,劍靈並不知曉。但她明白,此後的事已經和草州橋東的住戶們無關了,那是另外一些人族命數中的小小一環。
得知這個消息時,劍靈正在吃烤鴨子。
她細嚼慢咽地品嚐著外焦裏嫩的鴨肉,對所謂的命數運轉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也對自己今後的打算和行事有了更充足的底氣。
“殊途同歸嗎?”劍靈垂眸思忖,“那自然要選擇一條相對舒服的路。”
半個月後,劍靈所在的破窯已經不是原本的破窯了,雖然外觀依舊破敗,但內裏的許多家具擺設卻煥然一新,談不上多富麗堂皇,卻絕對能讚一聲舒適了。
這日,範宗華拎著一籃子菌子和一罐蜜醃果脯走進破窯,一進門就對斜靠在鬆軟墊子上的劍靈說:
“崔老八托我帶給你老人家帶了一些吃食,他說十分感念你老人家的指點,讓他和麗娘解開了誤會,又幫他們選定了吉日。等他成親那天,一定要請你老人家去喝一杯喜酒。”
劍靈微微側頭,朝著範宗華的方向嗅了嗅,立刻聞到了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於是轉眼間,她身上那種嫻靜淡然仙姑氣質就消失不見了。
隻見劍靈高興地彎了彎唇,歡快招手道:
“我聞出來了,是東水鎮錢家鋪子的果脯吧,快拿來,來,在這邊放著。”
範宗華瞧著最近越來越開朗康健的老太太,心情也很鬆快。他把果脯遞到劍靈手中,轉身又去窯洞裏儲物的地方把菌子存放好。
放菌子時,範宗華瞧著角落裏堆著的各種食物記,一邊琢磨先吃那幾樣食材一邊詢問劍靈的想法。
劍靈咽下口中的蜜餞,揚聲道:“今晚吃魚,吳家二郎下午時送來了一尾鯉魚,你瞧瞧還精神不?”
正在打量架子上食材的範宗華聞言一愣,目光四下一掃,便在另一個角落裏看到了一個深色的水盆,裏麵可不是正躺著一尾鯉魚麼。
他湊近一瞧,就知道這條鯉魚肯定超過一斤重了,而且是極為新鮮的活鯉魚。
範宗華彎腰敲了敲木盆,瞧著魚在水中跳騰,尾巴跟胭脂瓣兒似的,不禁嘿嘿一樂。他心說,如今的日子可不缺衣少食了,而且也真像老太太之前所說的那樣,現在每頓飯都能有肉有菜有羹有湯有甜有鹹了,端是舒坦日子。
然而,範宗華眼中的舒坦日子,在劍靈眼中卻還差得遠呢。
她想穿更柔軟更舒服的新衣服,想蓋更輕更暖的香香被子,想吃更精致更豐富的肴饌,想喝那種琥鉑色濃濃香的十年陳紹,想在夏天有各種水靈靈的水果吃,冬天有燒不完的上好炭火……
但劍靈也知道,光靠給草州橋東這不到二十戶的人家當仙姑,是幾乎沒有可能讓自己過上期待中的好生活的——最起碼短時間內不能。
“不止我自己要吃好穿好住好,還有範宗華的親事。”
劍靈“望向”正在認真收拾鯉魚的範宗華,想著之前崔老八對她透露的消息,眉間劃過一抹思索之色。
“範小子之前為了給突然重病的李娘娘看病,花光了積蓄,這樣一來,就耽誤了他的婚事。陰陽寶殿那邊倒是記載了範宗華的妻子身份,是草州橋附近人家的姑娘,也算是範宗華的青梅竹馬,兩人早有些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