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柯顏,我就是沒有死去的柯顏!柯起航,你算盡機關卻想不到我還活著是不是?你不是想殺我麼?
一次不行就兩次,隻要我死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都了結了!你開槍啊!”
輕輕的一聲炸響,顏可可詫異地低下頭。身子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變得冰冰涼涼的。
她以為林殊至少不會開槍,至少……不會向柯顏開槍的。
“天越……”
身子慢慢輕起來了,仿佛那一年包裹著的紫色禮服,在飛來墜地的噩夢裏盤旋。彼時男人的眼裏,是不是也有如今天一般的淚水?她已經記不清楚了。
“可可!”楚天越擁住她的身子,試圖去找那無情的傷口,卻被女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按住了。
“喂……你別再哭了……”顏可可攥著男人的手:“你抱著別的女人,也這樣流過眼淚……我才不稀罕呢……”
“痛不痛。”
“還好呢…”顏可可微微側過頭,嗅著他胸前本應熟悉的氣息,此刻卻全然被血腥掩蓋了:“隻是,覺得空空的。”她握著男人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其實你住在這裏從來就……沒走過……可是,可是你一點都不聽話,總是不願意踏實地呆在裏麵,一定要……要讓我覺得好空,好疼的……”
“可可……”淚水滴在女孩染著桃色的腮上,把血衝刷得比胭脂還淡:“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這樣?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想讓你擁有柯顏曾經沒有的東西。隻想讓你活得好好的——”
顏可可試圖伸手去擦幹男人臉上的淚痕,卻隻能劃出血淚交加的汙穢:“楚天越……你一開始就錯了。我想要柯顏沒有的健康,親情……自信與快樂,可是你卻不知道……柯顏最想要的……一直都是你啊。”
“我……何德何能,讓你生生世世如此……”
“不知道呢,俞成瑾說,愛一個人至少要有所圖的理由……我想,我愛你……就隻因為……因為你是楚天越把。
至少最後,能擁有了你最完整的愛……其實我……真的一點都不遺憾了呢。”
楚天越放下女孩的身子,就好像全身的傷都已經在麻木中被怒火燒成愈合。他猛地撐起站定,迎向柯起航無情的臉:“你以為,柯顏是誰的女兒——
你的第一個犧牲品,在這一切悲劇都無法挽回之前,你賠上的是你的親生女兒!”
“不可能!”柯起航用力跺下拐杖:“她是紀曉韻和柯軼倫的孩子,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你問過紀曉韻麼?”楚天越冷笑:“你知道紀曉韻在自殺之前說過些什麼麼?她和柯軼倫的女兒早在你縱火害人之後,她就因為傷心欲絕而不小心流掉了。
柯顏是你的女兒,是你兩個月後迎娶她過門後的女兒。隻不過天意弄人,她是個患有先天心髒病的早產兒!僅僅因為這早產的兩個多月,讓你一心一意地,從沒有把她當過自己的孩子!
柯起航,你也是為了報仇吧?論起複仇的代價,你比我更可憐。”
“我也是為了報仇…….嗬嗬嗬,你道我是柯家的養子,圖謀我大哥的家產是麼?”柯起航獰笑道:“我是柯家堂堂正正的次子,隻不過母親出身低微而被大太太趕出家門。柯軼倫擁有的一切,本來也就應該是我的。
我不需要親人不需要愛人,這世上,隻有永恒的利益掌控在手上才是最真實的。
紀曉韻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不會是我的!”
楚天越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如寒冰徹骨:“是不是你的,你自己心裏清楚。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你殺了你的女兒,一次不夠還有第二次,是與不是,我們下了地獄再慢慢說吧。”
柯起航驟然攥住林殊的手臂:“給我殺了他!”
“幹爸,你隻給了我三顆子彈。”林殊依舊麵無表情地回答。
“嗬嗬,我且忘了,”柯起航啪啪擊掌三聲,隻看到二樓的露台上,另一個狙擊手突然現身:“我可不止有你一個幹兒子哦。”
可就在那殺手俯下身來意圖射擊的瞬間,林殊突然調轉槍口,子彈劃空破上,精準的一槍爆掉了對方的頭部!
“你!”柯起航顯然沒有弄明白,林殊手裏的槍為什麼還有子彈!
“三顆子彈,我從他們身上討回了洛紫的血債,”林殊空扣了幾聲扳機,將空彈的手槍丟在腳下,一步步迎上柯起航躲閃的目光:“幹爸,剩下的賬,我們兩個也要算算清楚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麵對一個古稀老人的肉搏近身戰,這是一場基本沒有什麼懸念的格鬥。
林殊隻用半招就擰斷了對方的喉嚨,然後,抽出他衣袋裏的一隻還帶著嘀嘀鍾響的炸彈遙控器。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林殊走到女孩的身前,將她抱起。然後交到楚天越手上:“你們,走吧。”
“你——”
“我還有最後一程。”林殊轉身,踩著斑駁遍地的鮮血,麵向耶穌,如往默立。
女孩微微挑起眼睛,喘著凝重的呼吸仰視著男人。在他一搖一晃的臂彎裏,輕輕蕩擺著手臂。
“天越……我們去哪?”
“回家,顏顏,我……帶你回家。”
沿著夕陽的最後一絲餘熱,暑期的躁動爬上斑駁的樹梢。
身後突然一聲爆破,火光衝天。濃煙滾燙出上帝慈祥的麵孔,在杳杳的夜空上久久難以散去。
“回……我們的家麼?”女孩的淚水比這個夏天的風還要灼燙,一滴滴落在泥土上。
“你在哪,哪就是家。”楚天越撐著脫力的身子,將她輕飄飄的身子往上提了又提:“可可,稍微睡一會……馬上就……到了。”
“吻我一下……就一下……”
“好…”楚天越彎下身子,點住女孩的唇。可就在那一瞬間,一股香甜的氣息鑽入唇齒鼻腔!
他手臂一鬆,女孩的身子咕嚕嚕地滾了下來!
“喂!你有沒有點紳士風度!就這麼把我扔下來了?”顏可可揉著差點摔散了的腰,氣鼓鼓地瞪著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從衣服裏拽出炸裂的雷管和血漿袋:“草莓味的,是linda姐幫忙調的。林殊幫我綁在身上的時候有說這種雷管是很安全的,不會疼。其實還是有一點疼的嘛!”
“你——”
“楚天越!別以為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你能戲弄別人,嘿嘿嘿,怎麼樣——我演得像不像啦!”顏可可一跳一跳地蹭到他身前,扶住他幾乎站立不穩的身子。
“到底怎麼會事?!”
“問你大哥咯,別找我麻煩,都是他的安排。”顏可可努了努嘴,衝不遠處站在車門前的楚天啟道:“簡單來說,就是他找到柯軼倫勸服了林殊演這樣一場戲。
林殊說柯起航並不能完全信任他,一定還會在附近安放他的最後一個殺手,要找出那個殺手,伺機消滅。就隻能想辦法讓柯起航相信林殊的子彈已經打空了。
所以我要撲上去假裝替你擋,其實是身上的雷管在爆破,柯起航就不會懷疑林殊手裏還有一顆子彈咯。怎麼樣怎麼樣,計劃夠完美吧!
唉,還好隻有三顆,”顏可可心疼地看著楚天越:“否則要在你身上開幾個洞啊?痛不痛啊?”
“你……我……”這大概是楚天越第一次體會到被別人耍的團團轉卻啞口無言的尷尬境地:“我已經傷成這樣,你居然還讓我抱著你走了這麼遠!你們——
你怎麼會相信林殊的話?萬一他是騙你的,你擋上來——”
顏可可垂了下眼睛:“我有想過啊,但是那又怎樣?真的假的我都願意替你擋,這回,我們誰也甩不掉誰了。”
“混蛋——”楚天越一把將她攔在懷裏,全身的傷痛皆化成一聲喟然:“真是,受不了你呢。”
“上車吧,你想流血流到死麼?”楚天啟拉開車門笑道。
楚天越輕輕放開女孩,兩人不約而同地望著正在起火的教堂,久久沉默。
“對了,林殊讓我給你帶一句話。”楚天啟說:“他說就如他不能因為柯顏的死而怪你一樣,同樣也不能因為林洛紫的死而怪你。因為這兩個女人,都是在用生命愛著你的。
還有,他說他所做的一切也並不都是因為她們。在你身邊並肩作戰的那幾年裏,他覺得你楚天越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僅此而已。”
“哦。”楚天越沉默半晌,最後把目光落回身後的火海,突然平靜了神情。
在顏可可的記憶裏,他很少有這麼輕鬆這麼純粹的眼神。就好像什麼都看見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