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枝春(2 / 3)

“有這麼誇張嗎?”蘇姮露出微笑。

王謐之反而斂了笑容,道:“如果明日便是你的死期,你現在最想做什麼?”

蘇姮眼中一片茫然。

“看,這是你的症結。”王謐之凝視著她,“你無所期待、無所寄托,活著……是為了等死。”

被人直指問題所在,蘇姮有些恍然。

其實,在慈恩寺時,她一直好好吃藥、上藥,順從一行禪師的安排,是因為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是個麻煩。

她不想辜負一行禪師、醫女們以及殷墨的好意與努力。

——既然你們希望我好好的,那我便好好的,給你們看。

王謐之想象不出是怎樣的經曆,令兩種矛盾的特質糅合在蘇姮身上——她如此重視己身,以至於一切都憑心而行,可她又如此看輕她自己,以至於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不知如何勸解,隻能道:“人來世上一趟,當然要親自賞盡紅塵聲色,才叫不虛此行——光從書中領略,光透過筆下畫作想象,怎麼夠呢?”

之後幾日,王謐之每天帶蘇姮出去走走。

第一日兩人走到河邊時,被一群歌女樂伎團團圍住了。她們得了新腔,便來求王謐之為辭。

王謐之拿了一遝譜子後,眾人才散開。

蘇姮站在旁邊笑:“王明府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才沒空謄寫文告、沒空作畫的吧。”

王謐之白了她一眼——竟開始調侃他來了。

他們路過一畫舫,上麵的歌伎正唱著詞,幾位文人在爭論這位名叫“許意”的作者,詞填得怎麼樣——

有人認可:“文字曉暢,用情真摯,想必這人是對歌伎的境遇產生深刻共情的。”

也有人批評:“歌辭中愛/欲/赤/luo,淺俗直露,定是輕浮之徒。”

王謐之以扇掩麵,忍笑忍得辛苦。若不是怕人發現,他定要大笑出聲。

他衝蘇姮道:“這人若知道真正的詞作者是誰,定是不敢批評的。

“你一定猜不到這詞是誰寫的。你在京城,也許聽過許先生的名字,可這……”

“這詞是當今天子寫的。”蘇姮小聲道。她自然十分清楚。當時她還在場呢。

等看到王謐之驚訝的表情,她便知自己失言了。

“你竟然知道內情?”王謐之心道,他是因為某日許先生聽聞自己名字出現在歌女口中,一猜便知是外甥坑自己,與他抱怨了一通。

“我……”蘇姮補救道,“我聽兄長提起過。”

“唔。”也許是殷墨將此事告訴過蘇謹琛,這不奇怪。王謐之心想。

河邊路上,聚集了許多攤販。

一位青年正陪著顯懷的妻子挑東西。

那婦人要彎腰去拿一對金釵,青年製止了她的動作,自己俯身拿過金釵遞給她。

婦人抿嘴一笑,對這副釵子有些愛不釋手,最後卻又放下了。

“我們還是去買絲線與布絹吧。”她扶扶肚子。家中並不富裕,還是給寶寶準備衣裳要緊。

商販聞此,問:“你們不要這釵子了?”

他見這對夫妻衣著簡樸,也沒什麼推銷的心思。想來是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人,不會買金釵玉飾。

“要。”

“不要。”

同時說了相反的話,青年與婦人對視了一眼,青年無奈地笑了:“孩子的東西要緊,你想要的也要緊。”

婦人手攥著男子的衣擺,似乎想數落他,叫他不要浪費錢,但微揚的嘴角,顯露了她的欣悅。

青年重新拿起那副金釵,付了錢。

等他抬頭,便看到經過此處的王謐之與蘇姮。

“明府。蘇小娘子。”青年作揖行禮。

蘇姮沒想到還能再次碰到陳三,那位兩年前給她當過向導的青年。對方竟然還能認出她來。

她回了禮。

王謐之與陳三在詩會結識,後來王謐之又聘了陳三去義學教書,所以兩人聊了會兒學堂之事。

然後陳三道:“拙荊身懷六甲,不能久站,我們得先行一步了。”

婦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噢,是得小心些。”王謐之看著陳三,話卻是對那婦人說的,“還記得上回宴飲,陳三一聽歌伎要來陪席,就中途跑了,讓我好找一會兒。”

婦人嗔了陳三一眼,卻是滿含情意。

陳三紅著臉:“實在是對不住明府。”

王謐之“哼”了一聲,揮揮折扇:“孩子的滿月宴,可要記得請我呀。”

“一定一定。”陳三滿口答應,“明府光臨,是某的榮幸。”

蘇姮與王謐之目送這對夫婦離開,看到陳三拿著把女式團扇為妻子遮日頭。

“哎,你說這夫妻,是會被對方牽絆住心神的嗎?”王謐之搖著折扇,因自己沒體驗過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