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情棄(2 / 3)

他示意侍從拿來一根拐杖,遞給蘇姮道:“你可以試著下地走路了。”

蘇姮眼中爆發出雀躍,猛地就要下床,幾位醫女扶住她,連聲叫她慢點。

“好啦,我沒那麼脆弱。辛苦各位娘子了。”蘇姮對著她們露出明媚的笑容。

十月中旬的時候,蘇姮終於丟掉了拐杖。她小心翼翼地獨自走了幾步,周圍的醫女都在為她歡呼,並祝她一生喜樂安康。

蘇姮蹦了蹦,又引來她們的連連驚叫。

“哈哈哈……”蘇姮叉腰大笑。

她在蘇府的婢女,已為她整理好了行李,她與眾人道別,乘上馬車,回家了。

要說蘇姮病中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經營的春林齋,隻是由於不想麻煩別人,養病時從未提起過。

所以,回蘇府的第二日上午,她便去了春林齋,沒想到那邊一切都井然有序——她本來都做好了管事卷款跑路的準備。

一位生人麵孔的中年男子見到她,上前行禮,然後道:“仆奉陛下之命為六娘子暫理此店事務。”

說完,他彙報了過去一年的盈利,同時奉上了賬冊。

蘇姮捧著賬冊,沒有打開,因為她愣住了。

錯愕間,她聽那男子道:“陛下想見六娘子一麵,現下正在對麵的酒家,還請娘子移步。”

蘇姮恍惚地跟著他到了殷墨所在的房間。

中年男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你也不必將賬本抓這麼緊。不用擔心,我的人不至於讓你有虧損。”隔著茶碗中嫋嫋的熱氣,對麵男子道。

蘇姮笑了一下,手鬆開,但立馬又攥緊了。

對方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然後給她倒了杯白開水。

蘇姮放下賬冊,手捧著瓷杯——水是溫熱的。她沒有喝水,猶猶豫豫道:“陛下、為什麼……”

她說得有些艱難。

對方又歎了口氣,凝望著她,道:“姮姮,我非常喜歡你。”

蘇姮突然心中一酸,像是在悼念未曾擁有卻即將失去的東西。

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可她從一開始就分不清殷墨對她是有心的曖昧還是隱藏的真心,所以索性都當成了虛假。

這使得她早就有回答了——在去歲說出“我很清楚自己與殿下的關係”的時候。

以至於現在她甚至有些怪他,為什麼不聽進去當日她的言下之意,為什麼不聽從幾個月前她的拒絕?

讓兩人現在麵對這般尷尬的局麵。

她很願意擁有他這樣的朋友,可事已至此,隻能了斷了。

迎著對方的目光,她差點說不出後麵的話——拒絕別人的好意,對她來說是很難的事。可她卻不得不道:“我無法回應陛下的感情,陛下不要再喜歡我了。”

她放下杯子,要起身離開,卻被對方猛地按住手。

瓷杯從她指尖滑了出去,最終軲轆軲轆滾在桌上。水潑在了男子的手上,洇濕了他的袖口。

他卻恍若不覺,隻緊緊攥住她的手,弄得她的手也濕淋淋的。

他的眉眼失了風輕雲淡,有了低沉的陰霾:“一句話就要打發我嗎?”

蘇姮微微斂眉。這是她第一次見殷墨失態。

這樣矜貴的公子,為什麼要因為一次拒絕而失去風度?

她是真的不懂。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嗎?就算不被人喜歡,又能怎麼樣呢?

既然要了斷,自然斷得越幹淨越好,有什麼好聊的?幹嘛要多講幾句話?

她抽手,卻沒能抽開。

“我上次便說清楚了的,我不想嫁給陛下。”既然要分別,蘇姮不介意撂狠話。

女子精致的眉眼,往日見時怎麼看怎麼令人歡喜,如今卻像閃著寒光的刀刃,刺得殷墨心口生疼。

他在她的眸光中梭巡,渴望看出一點心軟的痕跡,卻隻發現她的決絕。

手上的水涼了,在孟冬的空氣中愈發冰冷。

“為什麼要拒絕得這麼的不留餘地?”他就這麼不值得讓她考慮一下嗎?

病中的她對他的依戀,再之前的相得甚歡,都是假的麼?

蘇姮不知該怎麼回答。她不清楚緣由也未細究緣由,但很明確自己不願嫁給他,所以選了一條最直接的路徑去達成目的。

她有些煩悶,覺得今日的殷墨不像是她認識的殷墨了。

他該是看出拒絕之意、便瀟灑離開才對。畢竟他從來不缺選擇。

還是說,這人在情愛一事上向來優柔寡斷?

他和姊姊當年是什麼樣子的?……

罷了。蘇姮打住回憶,心道自己與他沒關係了,幹嘛幫他追究他變成這幅樣子的緣由。

她沒有回答殷墨的問題,隻用那隻未被禁錮的手去掰開他的手指。

這人的手生得很漂亮,讓蘇姮莫名有種破壞一件工藝品的負罪感。

忽然,她意識到什麼,道:“去年元夕,姬月是你。”

蘇姮抬眸,兩人視線碰撞,她突然笑了,帶著即將放下一切的淡然。

其實那天,有那麼一瞬間,她對“姬月”動心了,可這是建立在平日與姬月的相處之上的。第二天,姬月與她講起莫家一事,那點突如其來的動心,便被壓下了。

所以現在,反應過來事實上是殷墨的時候,並沒有“原來是你”的驚喜感,隻有悵然。

太遲了。

在她明白了對他的舊日情懷之後。否則,她願沉溺一時。

太遲了。

遲到往事於她,已如手中細沙,那些開心的,混在不開心裏,一樣從指縫中漏走,她什麼也抓不住。

她隻覺得自己與殷墨從來是錯過。

她最喜歡他的時候,是他最愛姊姊的時候。

當她開始退場的時候,他卻俯身注意到她,徒惹她留戀。

時至今日,她已反應過來許多——她這個人呀,不過是貪戀別人的好,貪戀別人一時一刻的陪伴。

其實,無論是誰,對她好,都是可以接受的。

殷墨不是特殊的。

隻不過是,當年那位翻牆進來、滿懷熾熱情誼的少年郎,美好得太過難忘。

但當明白過來那不過是年少綺夢一場,甚至不是屬於她的綺夢,當此時此刻,成熟以後的郎君在向她解釋“某夜鬼迷心竅假扮姬月”這種不必再提的舊事:

“我並非想欺瞞於你,那日我……”

她打斷道:“我知道陛下沒有惡意。畢竟是我自己喊了姬國公的名字,不是嗎?”

男子一愣,蘇姮終於抽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