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鼬煞有介事地抽動著鼻子嗅來嗅去,還時不時立起身子、垂著兩隻毛茸茸的小前爪到處觀望,愣是沒看出來眼前幾乎一半泡在水裏的黑影是隻活金雕,行動軌跡離金溟越來越近。
金溟一時興奮得眼珠都不敢亂轉,認真仔細地觀察著野生水鼬的近距離表演。
他正想著待會兒如何組織文字做記錄,恍然想起他現在是個鳥,他今天不是來觀察的。
那他是來幹什麼來了?
哦,他是來捕獵的……
捕獵——雖說水鼬是無危物種,而且已經進入人工圈養繁殖,但他從來沒吃過——這肉好吃嗎?
金溟猛然被這個念頭嚇一跳。
還是不要了吧,亂吃野生動物容易感染稀奇古怪的病毒。
即便他現在是個鳥,但還是常規飲食沒風險,貪嘴嚐鮮沒好處。
金溟想起家裏還有一張嗷嗷待哺的嘴,沒空讓他把時間耗費在娛樂上,正戀戀不舍地準備撤退,趴在水邊石頭上的水鼬忽然一揚爪子,水花四濺中一條大肥魚就掛在水鼬的小爪子上飛出了水麵。
水花濺在金溟身上,銀白的鱗片晃得他眼裏發光——魚!
好肥的魚!
那魚映在金溟眼裏,翻騰擺尾的模樣立刻具體化為——糖醋魚香煎魚紅燒魚鐵板魚。
“咕嚕……”
餓了一天一夜的肚子熱情四溢毫無矜持地搶先跟生魚片打了個招呼。
“……”水鼬睜著圓咕嘟的小眼睛蹲在石頭上,仿佛已與石頭融為一體,隻有抱在懷裏的那條不停摔打掙紮的魚,證明眼前並非是一幅靜止畫麵。
臥槽,哪兒來的大金雕!
水鼬睜開它那高度近視的小眼睛,看清了忽然出現已近在咫尺的獵食者。
看著就很機靈的水鼬瞬間淩亂,按照常理,它此刻應該往水裏鑽,然後從水中石縫逃生。
可是……這隻雕怎麼不像是從天而降的,倒像是從水裏鑽出來的。
如果金溟今天捕獵成功,那麼他成功的秘訣一定是——走水鼬的路,讓水鼬無路可走。
幾乎立刻就拿定主意的金溟興奮地展開雙翅,尖喙大張,抬起爪子就撲過去。
今日的晚飯有著落了!
已經被嚇傻了的水鼬立在石頭上,渾身僵硬得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隻意味著絕對死亡的尖喙勾住了——它手裏的魚。
水鼬是一種存在“殺過行為”的貪婪食肉性動物,吃飽了撐得就獵殺食物玩。
所以,今天這條魚就算被搶走了,以水鼬囤積食物的習慣也不會立刻餓死。
金溟心安理得地搶下水鼬手中那條魚。
沒錯,果然是金雕要打劫水鼬,不是金雕被水鼬打劫了……
已淩亂到懷疑人生的水鼬,爪尖勾在魚身上被金溟帶離石頭。
它倒真不是鳥為食亡鼬為魚亡,純粹是不知道放下魚自己就可以跑路。
這是金溟的不周到,打劫之前但凡說上一句“此魚是他養,此河是他開,要從此河過,留下買路魚”,水鼬必然是雙膝跪地雙手奉上。
金大爺如果不滿意,它還能現逮現宰,保證新鮮。
問題是,按照常理,金雕想吃魚自己撈就是了,肥得跟水鼬一般大的海魚都不在話下,哪裏需要大費周章搶它手裏這條小破魚。
水鼬來不及思考這是什麼路數,瀕死的求生本能讓它借著魚尾打擺的力道在空中一蕩,兩腿一蹬,踹在了金溟毫無防備的胸腹,順帶射出攢了不知多少天的生化武器臭屁。
河邊淤泥不著力,金溟的爪子站得本就不怎麼牢靠,被這麼一踹,直接仰臉栽進淤泥裏。
等金溟裹著滿身淤泥從水裏爬出來,水鼬早跑沒影了。
更過分的是,它還帶走了那盤生魚片。
這就是金溟口中世態炎涼欺鄰霸舍的臭水鼬打劫金雕,害得兩隻相依為命可憐無助挨餓受凍的食物鏈頂端猛禽晚飯沒有魚隻能啃草的全過程。
很多年以後,會有一隻小水鼬充滿自豪地這樣向大家介紹自己:我,就是那隻單挑金雕而全身而退的水鼬英雄的後代。當年我的祖父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地和獵物,英勇無畏,痛打落水雕,我為它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