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朦朦亮,安元就醒了。
深秋的天,露重天涼,乍出被窩冷得人一嘚瑟,雞皮疙瘩都冒起來。
她手疾攏了邊上的衣裳套著,捂緊領口好一會,方覺身子回暖。
她起床洗漱,順道架起灶火熬粥,解決五髒廟大事。
籠裏頭的雞鴨許是被她動靜鬧醒,三三兩兩開始啼叫擾鬧,也叫嚷著讓人喂食。
“天還沒亮呢,我沒吃你們都等著吧。”安元瞅一眼笑罵道,將喂雞鴨的粗米糠拌好放一邊,又坐回灶前烤火。
看著灶台裏邊熊熊燃燒的火焰,她心裏頭盤算著今日的活計。
她前幾日應承了人編八十個簸箕,如今還差三十五個。後日就要交貨了,這兩日得把活趕完。
她手快,編織不成問題。
就是屋裏的竹篾好像用得差不多了,一會估計得去砍竹子。
砍修磨,這一番功夫打磨下來,少不得要個小半天。
安元自己算了算,忖度道:看來今晚得熬一熬,不然怕交不完活。
正想著,鍋裏頭的粥沸了,米香味飄出,她開了鍋蓋,讓它繼續滾滾。
安元如今已二十,尚還寡著,村裏頭她這般年紀的女子,都早娶夫郎,娃兒滿地跑了。
交好的鄰裏有時瞧著她,都替她著急。
可沒法子。
一來安元好不容易意中的小郎君,話沒一句跑了,留她繼續寡著;二來家中貧瘠,她養父母早年相繼去了,隻留下間小破屋跟一畝三分地。
即便長得不差手腳也勤快,也沒幾人願意把兒郎嫁於她過苦日子。
好在她是個腦瓜靈光的,地裏活計不熟,自己就慢慢跟鄰裏學著侍弄,多少能收攢點口糧。
加上以前跟著養母學了編織的手藝,摸索著熟練起來,倒也能接活糊口。
現在日子算是慢慢好起來。
想到那跑了的小郎君,安元無聲歎息。
當初救人也沒想著回報,可處了大半年,多少習慣了屋裏多個人的情況,結果話也沒一句就走了。
罷。
看那小郎君樣貌舉止,不定是哪個大戶養的嬌兒,她便是想也高攀不起。可不能再想了。
“這天是越發冷了,得把家裏頭的棉拿出來曬曬才成。”她掃了眼漸亮的天,嘀咕了句,心裏盤算著買碳的事情。
不然冬天屋子漏點風進來,人得凍夠嗆。
露重難消,白茫茫的霧氣籠罩在田野小路上,一眼望不透前方。
三三兩兩的鄉人用過早飯,開始下田忙活,隻是不免念叨:這鬼天氣,連路都瞧不見。
安元也簡單填飽肚子,喂了雞鴨,披上蓑衣鬥笠,拿起砍刀出了門。
這露水不跟雨一樣,三兩下打不濕人,可這天出去轉一圈,能把衣裳潤透,粘在身上難受得緊。
安元住在村尾。
他們村臨靠山坡,坡上草木繁茂,竄著不少小動物,偶爾還能抓幾隻打牙祭。
村裏頭的宗廟,就建在山坡下,因為時常供奉,宗廟周邊都打理得幹淨,沒什麼雜草。
廟後邊,有條小路綿延而上,邊上多雜草竹林,那是村人放牛踩出來的道,走的人多了就成了小路。
倒是方便大家上山與伐竹。
安元挑了四五條粗竹子,砍倒後收拾利索枝葉,捆到一塊,慢慢拖下山。
剔透的露珠垂在路邊的野草上,經過的時候全被抖落下來,潤到鞋麵上。
三兩小姑娘牽著自家牛上山來,見著安元還招呼了兩句,不遠處的宗廟香火繚繞,隱隱聽得祈福聲。
不知今日誰家祈福。安元望了眼,繞個彎,自顧回家。
她將竹子放下,拿出柴刀,將竹子全部分蔑。這是個細活,劈蔑刮青過刀,搗鼓了大半天,等把竹篾蒸煮完都晾曬好,安元直起身長舒口氣。
她抬頭看看高懸的太陽,才覺肚子餓得慌,一摸都癟了下去。
連忙去架火把粥熱乎,想著湊合先吃點。
“扣扣。”門被扣響,隔壁屋的陳何氏聲音傳來:“小元,在屋裏頭嗎?”
“在呢。”安元連忙應聲,隨意用衣角擦擦手,去給他開門,“怎麼了叔?”
陳何氏是她隔壁屋陳嬸的夫郎,人敦實了點,但長得周正耐看,因平時操持勞作,手上都是繭子。
今日穿著藍灰色布衣,滿臉喜色地遞給她一小竹籃子,道:“今日小幺回來,帶了點他們那頭的土產,叫你也嚐嚐。一會上家裏頭吃飯啊?”
安元養父母早去,陳嬸跟夫郎瞧她一人可憐,時常讓她上屋裏頭吃飯。他們家養著一女兩兒,年紀都跟她差不多,時常玩在一塊,感情倒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