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見了,想了一想,就對了賈璉道:“他既然不想去柴房。那咱們也有別的去處給他。反正,這園子也大。”
賈璉聽了,因問寶玉:“你有什麼主意?”
寶玉就道:“莫如,就將他派了去看守池子。究竟也入了冬了,那看守池塘的婆子也上了年紀,如此下去也是不好。上回林妹妹也提起過的。但她事多,說過了也未執行。我看將就王仁遣了去那凹晶館後頭看池子。”
賈璉聽了,就道:“也好。這樣,也是物盡其用。”想想,賈璉方又對寶玉道:“不過我這舅家哥哥生性貪婪狡猾,你若將他放了去看池塘,隻怕他還是要借機逃出去的。”
寶玉聽了,就笑:“這有何難?隻需將他戴上腳鏈子即可。那腳鏈子沉重,若果真要逃,也逃不遠。況還有看門的人。”
那王仁聽了,不想自己做了這齷齪之事,竟還能得看池子的活計,已然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因就跪了與賈璉幾個響頭,隨即又在紙上寫了幾行字。那賈璉看去,大意卻是:當日將那巧兒作踐賣了,卻是那賈芹做的主。到底自己不是主謀。如今自己也知釀下了大錯,隻是夜裏驚惶不安的。
那賈璉聽了,就對了王仁道:“這又有何用?”因就叫李貴過來,叫他給王仁腳上上鐵鏈子,將他送了去那池塘。
話說那賈芸因不敢耽擱,果然就去了卜世仁家裏。不想,這卜世仁到底精明,家中雖艱窘,可到底未曾將屋子賣了。自己隻是與婆娘住了後麵一間廈房,卻是將其餘幾間屋子租賃了。即便如此,這卜世仁的日子仍不好過。因他當日為盤活鋪子,可是欠了一筆高利貸。如今雖四處尋營生,又將收得的租金還貸,可還是不夠。因打聽外甥如今在那園子也甚好,不但幫與著采買,也成了家。因此,這卜世仁便又想起賈芸來了。
那一日,雖在外甥媳婦那裏吃了閉門羹,但卜世仁未見外甥,到底還不死心。這一日,因在家中和婆娘對坐喝酒。因喝寡酒無味,便問婆娘可有好的下酒菜。他婆娘聽了,就沒好氣道:“你難道不知咱們艱窘麼?有這些花生米下酒,還不好麼?”
那卜世仁聽了,也就不吭氣了。想了一想,方又問婆娘:“咱們的丫頭可有回信?我知道,女婿有錢。如今他們在揚州城裏,開著富春包子店,生意極其興隆的。”
他婆娘聽了,就朝碟子裏撿了一粒花生米,吃了肚中,就歎:“你難道還不知我們的丫頭麼?行事隻和你似的,鬼精鬼精。想從她那裏,要上一個銅板,隻比登天還難的!”
那卜世仁聽了,心裏更是懊惱:“想想真是可氣。咱們就這一個丫頭,如今見老子娘都快沒法子活了,卻還見死不救的。”
他婆娘聽了,口裏就哼了一聲,與他道:“這不過‘一報還一報’罷了!想你從前,待你的老子娘是怎樣的?這丫頭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了。”
那卜世仁聽了,卻是拿眼瞪了一下婆娘,口裏罵罵咧咧道:“我不會教女兒,你在旁又做的什麼?你難道不是煽風點火麼?我不去那官衙,告你個忤逆公婆之罪,就是給你燒高香了!”
他婆娘聽了,心裏惱火。口裏就道:“好啊,你這個老家夥,這會子開始咒罵起我了!你也不想想,自打你被人坑了,你喝的酒吃的菜穿的衣服,都是從哪裏來?不過是我變賣了簪環供應的你!你就這樣恩將仇報起來!再則,那香料鋪子到底是誰的?還不是我的爹娘留了我的?你倒好,如今竟是將好好的鋪子整沒了。這筆賬,我且還未和你算呢!”他婆娘一徑說,一徑就將手叉著腰。
那卜世仁聽了,又見婆娘這個陣仗,果然就蔫了。因就陪了笑臉,叫婆娘在坐下了,口裏就安慰道:“不要生氣了!我是對不起你。不過,咱們還未到那山窮水盡的地步。我都打聽過了,如今我那外甥手裏有錢。我隻需去那裏,多跑跑腿,多動動嘴皮子,便就能周轉幾百兩銀子出來的。”
他婆娘坐下了,口裏就冷笑:“是麼?不要忘了,當日他可是被咱們給趕了出去的。這會子,你又是被他婆娘給趕了出來的。這樣的美事,橫豎不要想了。”
那卜世仁聽了,想了一想,卻是搖頭道:“到底我還沒見他。到底我是他的舅舅。如今老舅落了難了,這做外甥的如何能不管呢?他若周濟我,我就滿大街地給他張揚去。到時,且看是誰沒臉。”說著,那卜世仁遂又喝了一口酒。
夫婦二人正在廈房說話,就聽門外有人喚道:“舅舅,舅母——”
卜世仁聽了,將耳朵提了一提,小聲對他婆娘道:“你聽,這是誰的聲音?”
他婆娘聽了,便也屏住氣,細細聽了一聽。方狠狠一拍大腿,與他道:“這是你的好外甥在叫喚!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那卜世仁便點頭笑道:“不錯,果然是他的聲音。”因就不吃酒了,站了起來,對婆娘笑道:“想來,是我那外甥媳婦將我去找他一事,告訴了他。他知道我落難了,果然就來找我了。真正是我的好外甥。”那卜世仁一徑說,一徑口裏就‘阿彌陀佛’地念起來。
他婆娘聽了,想了一想,就提醒他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還不知他過來,是為的什麼事?你忘了那件事了?好不好的,他也是姓賈的。”
卜世仁聽了,口裏就滿不在乎地道:“那件事,他又哪會知道?如今,那賈芹和王仁也不在了。也不知逃往哪裏去了。何況,我不過就做過那一次的買賣,這來回折騰的,也未賺什麼錢。到底這販人的買賣也不好做。如今人贓俱不在,哪裏又會想到我的頭上來?”
他婆娘聽了,就告誡道:“你好歹還是要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