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便掩了口,前去閉門。這廂寶玉就進了屋裏,一瞧,果然襲人還歪在榻上。
“她們是你帶的,怎麼你也不去勸勸她們?”寶玉隻擔心這屋裏有人,行事出了格,被人拿了短。茜雪一事,令寶玉生了戒備之心。
“我若勸得動,早勸了!”襲人也不理他,自顧坐著活計。
“這話什麼意思?別人就罷了,那麝月秋紋還不是你調教出來的?也不聽你的派遣了?”寶玉一笑,坐了下來。
“這屋裏,就數我老了。人家都年輕,自是都愛玩。我能有什麼辦法。”襲人素來和寶釵有往來,聽了鶯兒之言,知道這‘金玉之論’又要告一段落,心裏煩悶。她得了王夫人的令,王夫人要她在寶玉身邊造勢輿論,襲人當然不敢不從。
她審時度勢,知道寶玉性格軟弱。雖她是賈母處撥來的人,但知道賈母春秋已高,並不能庇佑寶玉幾年,因此這府裏真正的主子當屬王夫人一人。襲人自詡奉承好了王夫人,才能更在寶玉屋子裏站得住腳。王夫人這幾日脾氣不大好,她去那裏請安,總是戰戰兢兢。回了絳雲軒,心裏覺得受了氣,可又不敢朝麝月秋紋幾個身上發。所以見她們玩耍,隻管將自己關起來。
寶玉見她愛搭不理的,搖了搖頭,也自到房外瞧她們熱鬧。
不想這時門外就有人敲門。晴雯收住了笑,就道:“還能有誰,定然是寶姑娘了。”
寶玉沉吟了會,就叫碧痕:“既是她來了。總是要開門的。畢竟是客人。”
碧痕聽了,便欲過去開門,一麵說:“哎,有天沒日的,也隻有她來得勤快。又不好怠慢了她。”
待門一打開,果然進來的人寶釵。
寶釵攜了鶯兒進了來,見了寶玉就笑:“剛停了雨。你卻又將門關了,這是何意?”
寶玉就下了廊子,說道:“門關了好。門關了方自成一統,無人叨擾。”一麵又使眼色叫麝月將那些玩意兒還給捉到籠子裏。
寶玉這話也是無意,但說了出來,方覺不妥。她來了也就來了,他也並不想將她趕走。
因此就對屋裏喚道:“襲人,襲人——寶姑娘來了,備茶!”
襲人在裏屋,聽說寶釵來了,方打點起精神,起了床,整理了下衣裳,出了簾子,笑著給寶釵行了禮,說道:“姑娘屋裏請!”
晴雯見了,不由暗自冷笑了幾聲,方和碧痕去打水。
寶玉就道:“寶姐姐進去敘話吧,在外頭站著也不像。要是太太見了,又嗔我沒禮數了。”
寶釵聽了這話,也就一笑。
寶玉自陪她進了去。也不知他姐弟兩個在屋裏說的什麼。
這一日晚間,王夫人強打精神,請薛姨媽寶釵過來吃飯,令寶玉作陪。寶釵從寶玉處出來,麵上一直淡淡的,這會子見了寶玉,也不怎麼和他說話。
寶玉心知緣由:方才她在自己書房,就功名利祿、經濟仕途諸話題,和自己起了一番爭執。二人皆抒己見,誰也勸不動誰。
這廂王夫人正和薛姨媽說話,就聽外間一個婆子嚷道:“不好了!金釧姑娘投井死了!”薛姨媽唬了一跳,忙問王夫人:“哪個金釧?是你屋裏那個容長臉丹眼皮的丫頭?”
王夫人聽了,固也心驚。她怔了怔,忙命人叫婆子進來回話。那婆子跪下就道:“奴才和幾個值事的方才在東南角上井裏打水,不想竟見了一個屍首,雖害怕,但還是叫人打撈起來。撈起一看,果真是太太屋裏的金釧姑娘!”
那廂寶玉聽了,已經按耐不住了,大聲說道:“好好兒的,怎麼會跳井死了?我今兒中午還見過她的呢!”越想,心裏越疑,隻是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捂緊了胸口,並不發一言,隻是歎氣。中午她在屋裏睡覺,翻來覆去地隻是睡不著。恰聽寶玉經過,遂有心聽他說些什麼。
哪知,寶玉和金釧說來說去的,竟沒半句正經話。想金釧這丫頭,是自己調教出來的得力大丫頭,如今竟也不畏人言,和寶玉調情說笑,當真令人著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