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虎嘯龍吟(上)(3 / 3)

青袍客道:“嘿嘿!你自稱是大理國皇帝,我卻隻當你是謀朝篡位的亂臣賊。你有膽,盡管去調神策軍、禦林軍來好了。我跟你說,我勢力固然遠不如你,可是要先殺段譽這小賊卻易如反掌。你此刻跟我動手,數百招後或能勝得了我,但想殺我,卻也千難萬難。我隻教不死,你便救不了段譽性命。”

保定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知道他這話確是不假,別說去調神策軍、禦林軍來,隻須自己再多一個幫手,這青袍客抵敵不住,便會立時加害段譽,何況以此人身份,也決不能殺了他,說道:“你要如何,方能放人?”青袍客道:“不難,不難!你隻須答允去天龍寺出家為僧,將皇位讓我,我便解了段譽體內藥性,還你一個鮮龍活跳、德行無虧的好侄兒。”保定帝道:“祖宗基業,豈能隨便拱手送人?”

青袍客道:“嘿嘿,這是你的基業,不是我的基業?物歸原主,豈是隨便送人?我不追究你謀朝篡位的大罪,已是寬洪大量之極了。你若執意不肯,不妨耐心等候,等段譽和好胞妹生下一男半女,我便放他。”保定帝道:“那你還是乘早殺了他的好。”

青袍客道:“除此之外,還有兩條路。”保定帝問道:“什麼?”青袍客道:“第一條路,你突施暗算,猝不及防的將我殺了,那你自可放他出來。”保定帝道:“我不能暗算於你。”青袍客道:“你就是想暗算,也未必能成。第二條路,你教段譽自己用一陽指功夫跟我較量,隻須勝得了我,他自己不就走了嗎?嘿嘿,嘿嘿!”

保定帝怒氣上衝,忍不住便要發作,終於強自抑製,說道:“段譽不會絲毫武功,更沒學過一陽指功夫。”青袍客道:“大理段正明的侄不會一陽指,有誰能信?”保定帝道:“段譽幼讀詩書佛經,心地慈悲,堅決不肯學武。”青袍客道:“又是一個假仁假義、沽名釣譽的偽君。這樣的人若做大理國君,實非蒼生之福,早一日殺了倒好。”

保定帝厲聲道:“前輩,是否另有其他道咯可行?”青袍客道:“當年我若有其他道路可行,也不至落到這般死不死、活不活的田地。旁人不給我路走,我為什麼要給你路走?”

保定帝低頭沉吟半晌,猛地抬起頭來,一臉剛毅肅穆之色,叫道:“譽兒,我便設法來救你。你可別忘了自己是段家孫!”

隻聽石屋內段譽叫道:“伯父,你進來一指……一指將我處死了吧。”這時他已停步,靠在封門大石上稍息,已聽清楚了保定帝與青袍客後半段的對答。保定帝厲聲道:“什麼?你做了敗壞我段氏門風的行逕麼?”段譽道:“不!不是,侄兒……侄兒燥熱難當,活……活不成了!”

保定帝道:“生死有命,任其自然。”托住鍾靈的手臂,奔過空地,躍過樹牆,說道:“小姑娘,多謝你帶路,日後當有報答。”循著原路,來到正屋之前。

隻見褚萬裏和傅思歸雙戰南海鱷神,仍然勝敗難分。朱丹臣和古篤誠那一對卻給二娘的方刀逼得漸漸支持不住。那邊廂雲鶴腳下雖是絲毫不緩,但大聲喘氣,有若疲年,巴天石卻一縱一躍,輕鬆自在。高升泰負著雙手踱來踱去,對身旁的激鬥似是漠不關心,其實眼觀路、耳聽八方,精神籠罩全局,己方隻要無人遇險,就用不著出手相援。段正淳夫婦與秦紅棉、鍾萬仇四人卻已不見。

保定帝問道:“淳弟呢?”高升泰道:“鎮南王逐開了鍾穀主,和王妃一起找尋段公去了。”保定帝縱聲叫道:“此間諸事另有計較,各人且退。”

巴天石陡然住足,雲鶴直撲過來,巴天石砰的一掌,擊將出去。雲鶴雙掌一擋,隻感胸氣血翻湧,險此噴嚏出血來。他強自忍住,雙眼望出來模糊一片,已看不清對手拳腳來路。巴天石卻並不乘勝追擊,嘿嘿冷清笑,說道:“領教了。”

隻聽左首樹叢後段正淳的聲音說道:“這裏也沒有,咱們再到後麵去找。”刀白鳳道:“找個人來問問就好了,穀怎地一個下人也沒有。”秦紅棉道:“我師妹叫他們都躲起來啦。”保定帝和高升泰、巴天石三人相視一笑,均覺鎮南王神通廣大,不知使上了什麼巧妙法兒,竟教這兩個適才還在性命相撲的女聯手同去找尋段譽。隻聽段正淳道:“那麼咱們去問你師妹,她一定知道譽兒關在什麼地方。”刀白鳳怒道:“不許你去見甘寶寶。不懷好意!”秦紅棉道:“我師妹說過了,從此永遠不再見你的麵。”

三人說著從樹叢出來。段正淳見到兄長,問道:“大哥,救出……找到譽兒了麼?”他本想說“救出譽兒”,但不見兒在側,便即改口。保定帝點頭道:“找到了,咱們回去再說。”

褚萬裏、朱丹臣等聽得皇上下旨停戰,均欲住手,但二娘和南海鱷神打得興起,纏住了仍是惡戰不休。保定帝眉頭微蹙,說道:“咱們走吧!”

高升泰國道:“是!”懷取出鐵笛,挺笛指向南海鱷神咽喉,跟著揚臂反手,橫笛掃向二娘。這兩記笛招都是攻向敵人極要緊的空隙。南海鱷神一個筋鬥避過,拍的一聲,鐵笛重重擊二娘左臂。二娘大叫一聲,急忙飄身逃開。

高升泰的武功其實並不比這兩人強了多少,隻是他旁觀已久,心早已擬就了對付這兩人的絕招。這招似乎純在對付南海鱷神,其實卻是佯攻,突然出其不意的給二娘來一下狠的,以報前日背上那一掌之仇。看來似是輕描淡寫,隨意揮灑,實則這一招在他心已盤算了無數遍,實是畢生功力之所聚,已然出盡全力。

南海鱷神圓睜豆眼,又驚又佩,說道:“媽巴羔,好家夥,瞧你不出……”下麵的話沒再說下去,意思自然是說:“瞧你不出,居然這等厲害,看來老隻怕還不是你這小的對手。”

刀白鳳問保定帝道:“皇上,譽兒怎樣?”保定帝心下其是擔憂,但絲毫不動聲色,淡淡說道:“沒什麼。眼前是個讓他磨練的大好機會,過得幾天自會出來,一切回宮再說。”說著轉身便走。

巴天石搶前開路。段正淳夫婦跟在兄長之後,其後是褚、古、傅、朱四護衛,最後是高升泰殿後。他適才這淩厲絕倫的一招鎮懾了知人,南海鱷神雖然凶悍,卻也不敢上前挑戰。

段正淳走出十餘丈,忍不住回頭向秦紅棉望去,秦紅棉也怔怔的正瞧著他背影,四目相對,不由得都癡了。

隻見鍾萬仇手執大環刀,氣急敗壞的從屋後奔出來,叫道:“段正淳,你這次沒見到我夫人,算你運氣好,我就不來難為你。我夫人已發了誓,以後決不再見你。不過……不過那也靠不住,她要是見到你這家夥,說不定***又……總而言之,你不能再來。”他和段正淳拚鬥,數招不勝,便即回去守住夫人,以防段正淳前來勾引,聽得夫人立誓決不再見段正淳之麵,心下大慰,忙奔將出來,將這句要昆之極的言語說給他聽。

段正淳心下黯然,暗道:“為什麼?為什麼再也不見我麵?你已是有夫之婦,我豈能再敗壞你的節?大理段二雖然風流好色,卻非卑鄙無恥之徒。讓我再瞧瞧你,就算咱兩人離得遠遠地,一句話也不說,那也好啊。”回過頭來,見妻正冷冷的瞧著自己,心頭一凜,當即加快腳步,出穀而去。

一行人回到大理。保定帝道:“大夥到宮商議。”來到皇宮內書房,保定帝坐在間一張鋪著豹皮的大椅上,段正淳夫婦坐在下首,高升泰一幹人均垂手侍立。保定帝吩咐內侍取過燈凳,命各人坐下,揮退內侍,將段雀如何落入敵人的情形說了。

眾人均知關鍵是在那青袍客身上,聽保定帝說此人不僅會一陽指,且功力猶在他之上,地都不敢多,和各自低頭沉吟,均知一陽指功夫是段家世代相傳,傳不傳女,更加不傳外人,青袍客既會這門功夫,自是段氏的嫡係孫了。(按:直到段氏後世孫段智興一燈大師手,為了要製住歐陽鋒,才破了不傳外人的祖規,將這門神功先傳給王重陽,再傳於漁樵耕讀四大弟。詳見‘射雕英雄傳’。)

保定帝向段正淳道:“淳弟,你猜此人是誰?”段正淳搖頭道:“我猜不出難道是天龍寺有人還俗改裝?”保定帝搖頭道:“不是是延慶太!”

此言一出眾人都大吃一驚段正淳道:“延慶太早已不在人世此人多半是冒名招搖”保定帝道:“名字可以亂冒,一陽指的功夫卻假冒不得。偷師學招之事,武林原亦尋常,然而這等內功心法,又如何能偷?此人是延慶太,決無可疑。”

段正淳沉思半晌,問道:“那麼他是我段家佼佼的人物,何以反而要敗壞我家的門風清譽?”保定帝歎道:“此人周身殘疾,自是性情大異,一切不可以常理度之。何況大理國皇座即由我居之,他自必心懷憤懣,要害得我兄弟倆身敗名裂而後快。”

段正淳道:“大哥登位已久,臣民擁戴,四境升平,別說隻是延慶太出世,就算上德帝複生,也不能再居此位。”

高升泰站起身來,說道:“鎮南王此言甚是。延慶太好好將段公交出便罷,事物咱們也不認他什麼太不太,隻當他是天下四大惡人之首,人人得而誅之。他武功雖高,終究好漢敵不過人多。”

原來十多年前的上德五年,大理國上德帝段廉義在位,朝忽生大變,上德帝為奸臣楊義貞所殺,其後上德帝的侄段壽輝得天龍寺諸高僧及忠臣高智升之助,平滅楊義貞。段壽輝接帝位後,稱為上明帝。上明帝不樂為帝,隻在位一年,便赴夫龍寺出家為僧,將帝位傳給堂弟段正明,是為保定帝。上德帝本有一個親,當時朝稱為延慶太,當奸臣楊義貞謀朝篡位之際,舉國大亂,延慶太不知去向,人人都以為是給楊義貞殺了,沒想到事隔多年,竟會突然出現。

保定帝聽了高升泰的話,搖頭道:“皇位本來是延慶太的。當日隻因找他不著,上明帝這才接位,後來又傳位給我。延慶太既然複出,我這皇位便該當還他。”轉頭向高升泰道:“令尊若是在世,想來也有此意。”高升泰是大功臣高智升之,當年鋤奸除逆,全仗高智升出的大力。

高升泰走上一步,伏地稟道:“先父忠君愛民。這青袍怪客號稱是四惡之首,若在大理國君臨萬民,眾百隆不知要吃多少苦頭。皇上讓位之議,臣升泰萬死不敢奉詔。”

巴天石仗地奏道:“適才天石聽得那南海鱷神怪聲大叫,說他們四惡之首叫作什麼‘惡貫滿盈’。這惡人若不是延慶太,自不能覬覦大寶。就算他是延慶太,如此凶惡奸險之徒,怎能讓他治理大理的百姓?那勢必是國家傾覆,社稷淪喪。”

保定帝揮手道:“兩位請起,你們所說的也是言這成理。隻是譽兒落入了他的手,除了我避位相讓,更有什麼法能讓譽兒歸來?”

段正淳道:“大哥,自來隻有君父有難,為臣的才當舍身以赴。譽兒雖為大哥所愛,怎能為了他而甘舍大位?否則譽兒縱然脫險,卻也成了大理國的罪人。”

保定帝站起身來,左手摸著頦下長須,右手兩指在額上輕輕彈擊,在書房緩緩而行。眾人無知他每逢有大事難決,便如此出神思索,誰也不敢作聲擾他思路。保定帝踱來踱去,過得良久,說道:“這延慶太手段毒辣,給譽兒所服的‘陰陽和合散’藥性甚是厲害,常人極難抵擋。隻怕……隻怕他這時已為藥性所迷,也未可知。唉聲,這是旁人以奸計擺布,須怪譽兒不得。”

段正淳低下了頭,羞愧無地,心想歸根結底,都是因自己風流成性起禍。

保定帝走回去坐入椅,說道:“巴司空,傅下旨意,命翰林院草製,冊封我弟正淳為皇太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