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臣躬身向玉虛散人拜倒,恭恭敬敬的行禮,說道:“丹臣今日險些性命難保,多蒙相救。”玉虛散人微微一笑,道:“十多年沒動兵刃,功夫全擱下了。朱兄弟,這人是什麼來曆?”朱丹臣道:“聽說四大惡人齊來大理。這人位居四大惡人之末,武功已如此了得,其餘三人可想而知。請……請你還是到王府暫避一時,待料理了這四個惡人之後再說。”
玉虛散人臉色微變,慍道:“我還到王府去幹什麼?四大惡人齊來,我敵不過,死了也就是了。”朱丹臣不敢再說,向段譽連使眼色,要他出言相求。
段譽拴起拂麈,交在母親手裏,反雲鶴的鋼抓拋入了小湖,說道:“媽,這四個惡人委實凶惡得緊,你既不願回家,我陪你去伯父那裏。”玉虛散人搖頭道:“我不去。”眼圈一紅,似乎便要掉下淚來。段譽道:“好,你不去,我就在這兒陪你。”轉頭向朱丹臣道:“朱四哥,煩你去稟報我伯父和爹爹,說我母倆在這兒合力抵擋四大惡人。”
玉虛散人笑了出來,道:“虧你不怕羞,你有什麼本事,跟我合力抵擋四大惡人?”她雖給兒引得笑了出來,但先前存在眼眶的淚水終於還是流下臉頰,她背轉了身,舉袖抹拭眼淚。
木婉清暗自詫異:“段郎的母親怎地是個出家人?眼看雲鶴這一去,勢必會同其餘三個惡人聯手來攻,他母親如何抵敵?她為什麼一定堅執不肯回家躲避?啊,是了!天下男負心薄幸的為多,段郎的父親定是另有愛寵,以致他母親著惱出家。”這麼一想,對她大起同情之意,說道:“玉虛散人,我幫你禦敵。”
玉虛散人細細打量她相貌,突然厲聲道:“你給我說實話,到底‘修羅刀’秦紅棉是你什麼人?”木婉清也氣了,說道:“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從來沒聽見過這名字。秦紅棉是男是女,是人是畜生,我全不知情。”
玉虛散人聽她說到‘是人是畜生’,登時釋然,尋思:“她若是修羅刀的後輩親人,決不會說‘畜生’兩字。”雖聽她出言挺撞,臉色反而溫和了,笑道:“姑娘莫怪!我適才見你射箭的手法姿式,很像我所識的一個女,甚至你的相貌也有三分相似,以致起疑。木姑娘,令尊、令堂的名諱如何稱呼?你武功很好,想必是名門之女。”木婉清搖頭道:“我從小沒爹沒娘,是師父養大我的。我不知爹爹、媽媽叫什麼名字。”玉虛散人道:“那麼尊師是那一位?”木婉清道:“我師父叫作‘幽穀客’。”玉虛散人沉吟道:“幽穀客?幽穀客?”向著朱丹臣,眼色意示詢問。
朱丹臣搖了搖頭,說道:“丹臣僻處南疆,孤陋寡聞,於原前輩英俠,多有未知。這‘幽穀客’前輩,想必是位隱逸山林的高士。”這幾句話,便是說從來沒聽見過‘幽穀客’的名字。
說話之間,忽聽得柳林外馬蹄聲響,遠處有人呼叫:“四弟,公爺無恙麼?”朱丹臣叫道:“公爺在這兒,平安大吉。”片刻之間,三乘馬馳到觀前停住,褚萬裏、古篤誠、傅思歸三人下馬走近,拜倒在地,向玉虛散人行禮。
木婉清自幼在山野之長大,見這些人禮數羅嗦,頗感厭煩,心想:“這幾個人武功都很高明,卻怎地見人便拜?”
玉虛散人見這三人情狀狼狽,傅思歸臉上受了兵刃之傷,半張臉裹在白布之,古篤誠身上血跡斑斑,褚萬裏那根長長的鐵杆隻剩下了半截,忙問:“怎麼?敵人很強麼?思歸的傷怎樣?”傅思歸聽她問起,又勾起了滿腔怒火,大聲道:“思歸學藝不精,慚愧得緊,倒勞王妃掛懷了。”玉虛散人幽幽的道:“你還叫我什麼王妃?你記心須得好一點才是。”傅思歸低下了頭,說道:“是!請王妃恕罪。”他說的仍是‘王妃’,當是以往叫得慣了,不易改口。
朱丹臣道:“高侯爺呢?”褚萬裏道:“高侯爺受了點兒內傷,不便乘馬快跑,這就來了。”玉虛散人輕輕“啊”的一聲,道:“高侯爺也受了傷?不……不要緊麼?”褚萬裏道:“高侯爺和南海鱷神對掌,正鬥到激烈處,二娘突然自後偷襲,侯爺無法分手,背心上給這婆娘印了一掌。”玉虛散人拉著段譽的手,道:“咱們瞧瞧高叔叔去。”娘兒倆一齊走出柳林,木婉清也跟著出去。褚萬裏等將坐騎係在柳樹上,跟隨在後。
遠處一騎馬緩緩行來,馬背上伏著一人。玉虛散人等快步迎上,隻見那人正是高升泰。段譽快步搶上前去,問道:“高叔叔,你覺得怎樣?”高升泰道:“還好。”抬起頭來,見到了玉虛散人,掙紮著要下馬行禮。玉虛散人道:“高侯爺,你身上有傷,不用多禮。”但高升泰已然下馬,躬身說道:“高升泰敬問王妃安好。”玉虛散人回禮,說道:“譽兒,你扶住高叔叔。”
木婉清滿腹疑竇:“這姓高的武功著實了得,一枝鐵笛,數招間便驚退了二娘,怎地見了段郎的母親卻也這般恭敬?也稱她為‘王妃’,難道……段郎……段郎他……竟是什麼王麼?可是這書呆行事莫名其妙,那裏像什麼王了?”
玉虛散人道:“侯爺請即回大理休養。”高升泰道:“是!四大惡人同來大理,情勢極是凶險,請王妃暫回王府。”玉虛散人歎了口氣,說道:“我這一生一世,那是決計不回去的了。”高升泰道:“既是如此,我們便在玉虛觀外守衛。”向傅思歸道:“思歸,你即速回去稟報。”傅思歸應道:“是!”快步奔向係在玉虛觀外的坐騎。
玉虛散人道:“且慢!”低頭凝思。傅思歸便即停步。
木婉清見玉虛散人臉色變幻,顯是心疑難,好生不易決斷。午後日光斜照在她麵頰之上,晶瑩華彩,雖已年,芳姿不減,心道:“段郎的媽媽美得很啊,這模樣挺像是畫的觀音菩薩。”
過了半晌,玉虛散人抬起頭來,說道:“好,咱們一起回大理去,總不成為我一人,叫大夥兒冒此奇險。”段譽大喜,跳了起來,摟住她頭頸,叫道:“這才是我的好媽媽呢!”傅思歸道:“屬下先去報訊。”奔回去解下坐騎,翻身上馬,向北急馳而去。褚萬裏牽過馬來,讓玉虛散人、段譽、木婉清三人乘坐。
一行人首途前赴大理,玉虛散人、木婉清、段譽、高升泰四人乖馬,褚萬裏、古篤誠、朱丹臣三人步行相隨。行出數裏,迎麵馳來一小隊騎兵。褚萬裏快步搶在頭裏,向那隊長說了幾句話。那隊長一聲號令,眾騎兵一齊躍下馬背,拜伏在地。段譽揮了揮手,笑道:“不必多禮。”那隊長下令讓出三匹馬來,給褚萬裏等乘坐,自己率領騎兵,當先開路。鐵蹄錚錚,向大道上馳去。
木婉清見了這等聲勢,料知段譽必非常人,忽生憂慮:“我還道他隻是個落魄江湖的書生,因此上要嫁便嫁。瞧這小的排場不小,倘若他是什麼皇親國戚,或是朝大官,說不定瞧我不起這山野女。師父言道,男人越富貴,越沒良心,娶妻要講究什麼門當戶對。哼哼,他好好娶我便罷,倘若三心兩意,推三阻四,我不砍他幾劍才怪。我才不理他是多大的來頭呢?”一想到這事,心裏再也藏不住,縱馬馳到段譽身邊,問道:“喂,你到底是什麼人?咱們在山頂上說過的話,算數不算?”
段譽見馬前馬後都是人,她忽然直截了當的問起婚姻大事,不禁止頗為尷尬,笑到:“到了大理城內,我慢慢跟你說。”木婉清道:“你若是負……負心……我……我……”說了兩個“我”字,終於說不下去了。段譽見她脹紅了粉臉,眼淚水盈盈,更增嬌豔,心愛念大盛,低聲道:“我是求之不得,你放心,我媽媽也很喜歡你呢。”
木婉清破涕為笑,低聲道:“你媽媽喜不喜歡我,我又理她作甚?”言下之意自是說“隻要你喜歡我,那就成了。”
段譽心一蕩,眼光轉處,隻見母親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兩人,不由得大窘。
早牌時分,離大理城沿有二三十裏,迎麵塵頭大起,成千名騎兵列隊馳來,兩麵杏黃旗迎風招展,一麵旗上鄉著‘鎮南’兩個紅字,另一麵旗上鄉著‘保國’兩個黑字。段譽叫道:“媽,爹爹親自迎接你來啦。”玉虛散人哼了一聲,勒停了馬。高升泰等一幹人一齊下馬,讓在道旁。段譽縱馬上前,木婉清略一猶豫,也跟了上去。
片刻間雙方馳近,段譽大叫:“爹爹,媽回來啦。”
兩名旗手向旁讓開,一個紫袍人騎著一匹大白馬迎麵奔來,喝道:“譽兒,你當真胡鬧之極,累得高叔叔身受重傷,瞧我不打斷你的兩腿。”
木婉清吃了一驚,心道:“哼,你要打斷段郎的雙腿,就算你是他的父親,那也決計不成。”隻見這紫袍人一張國字臉,神態威猛,濃眉大眼,肅然有王者之相,見到兒無恙歸來,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歡。木婉清心道:“幸好,段郎的相貌像他媽媽,不像你。,否則似你這般凶霸霸的模樣,我可不喜歡。”
段譽縱馬上前,笑道:“爹爹,你老人家身安好。”那紫袍人佯怒道:“好什麼?總算沒給你氣死。”段譽笑道:“這趟若不是兒出去,也接不到娘回來。兒所立的這場汗馬功勞,著實了不起。咱們就將功折罪,爹,你別生氣吧。”紫袍人哼了一聲,道:“就算我不揍你,你伯父也饒你不過。”雙腿一挾,白馬行走如飛,向玉虛散人奔去。
木婉清見那隊騎兵身披錦衣,甲胄鮮明,兵器擦得閃閃生光,前麵二十人手執儀仗,一麵朱漆片上寫著“大理鎮南王段”字,另一麵虎頭牌上寫著“保國大將軍段”字。她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兒,見了這等威儀排場,心下也不禁肅然,問段譽道:“喂,這鎮南王,保國大將軍,就是你爹爹嗎?”
段譽笑著點頭,低聲道:“那就是你公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