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前,於星穹入了夢。
之所以她明確知道自己在夢中,是因為她清楚自己身處北城城主府,隻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一個全然陌生之地,除了做夢不作他想。
在試了好幾種辦法仍然無法脫離這個充滿奇異的夢境後,於星穹認命地打量起自己的處境來。她正站在一塊白玉鋪成的台子邊緣,退一步是不見底的萬丈深淵,身前幾步開外卻是一扇巨大的石門,門扉上的浮雕分為兩部分,左邊是百獸朝龍,右邊是百鳥朝鳳,龍與鳳皆呈翱翔狀,口中分別銜雷電與熾火。
石門下方刻著幾個字,高度正好與一般男子差不多,應該是為了讓經過這扇門的人看見。於星穹走到石門跟前,那行字立刻感應到她的存在般放射出灼目的光,須臾後脫離石門浮於她觸手可及之地。
“妄者回頭……”
於星穹邊說邊伸手去觸碰漂浮的字,石門卻在她觸及的瞬間轟然向內開啟。
外麵似乎是一片潔白的天地,於星穹懷著好奇的心情穿過石門,被另一邊高聳的石柱震住。石柱與石門同高,一丈寬,左右各有一根,上刻栩栩如生的浮雕——左側的浮雕為巨龍,右側的浮雕為鳳凰,兩側浮雕的姿態都是頭朝下而尾朝上,更令人驚詫之處在於浮雕上覆蓋著色彩不同的龍鱗與鳳羽,若非浮雕的眼睛本身沒有光彩,否則旁人必會認為是活生生的龍與鳳繞著石柱盤踞。
於星穹站在原地莫名有種被壓迫而喘不過氣的感覺,她仔細觀察左右,發現是因為浮雕所刻的龍與鳳姿勢不同尋常。在整體向下的情況下,浮雕的高度仍然超出一般人身高,導致人站在那裏被巨大的浮雕俯視,即便明白浮雕非活物,但是在畏懼體型過於巨大物件的本能作用下仍有種窒息之感。
為了逃離這種感覺,於星穹越過石柱繼續向前走。
到了白玉台邊緣,前方無路,隻有重重疊疊十分壯闊的雲海,以及遠方影影綽綽起伏的山脈。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於星穹在原地倍感局促,不知自己下一步該往哪裏走。
思索中,白玉台忽然被一片巨大的陰影覆蓋,於星穹往上看,隻見一隻鳳凰舒展雙翼從浮雲間飛過。她是見過鳳凰的,南城城主珈楠的真身就是鳳凰,通體都是太陽般耀眼的金色,出現時周遭所有景色在其襯托之下都失了色彩,於是她認為鳳凰似乎就該是這般模樣。
然而直到此刻於星穹終於意識到自己錯了。一直以來對於鳳凰的描述都是“五采而文”,隻是因為於眾人眼前現身的鳳凰是純色,認知自然有所偏差。於星穹看見的這隻鳳凰的羽毛並非某種固定顏色,從頭到尾都是五彩,像是將天邊最絢麗的晚霞披在了身上,它振翅穿梭於雲間,長長的尾羽又把雲朵染成彩色,仿佛是借此高調地宣布自己來過。
她沉浸於這無與倫比的美麗中,見到本該遠去的鳳凰回身盤旋一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便迫不及待地踩在雲層上跟了過去。
夢中的奔跑不會讓人感到任何疲憊,於星穹先是在雲中追逐鳳凰,後脫離雲層到了一塊實地上。這地方從外看像是廣闊到沒有邊際的島嶼,島上群山綿延,她跟著鳳凰翻過一座又一座山,一直到某座山的山腳,鳳凰在山頂消失不見。
於星穹在山腳仰望這座高山。“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滿山的鳳凰樹將天空映成同色,散發著清淡卻醉人的香氣。
山腳有一坡石階回旋著通向山頂,於星穹猜測那隻鳳凰是破夢的關鍵,於是沿石階追到了山頂。頂端矗立著一座恢宏的金色宮殿,隨處可見鳳凰紋樣,或昂首立於梧桐之上,或自歌自舞,或展翼飛天,無一不是自然從容。
宮殿的門緊閉著,門上鳳首銜環,以玉為之,敲響之後大門緩緩開啟。
內裏空曠而不失奢華,大片大片上好的玉被切割成各式形狀作裝飾。正對著大門的最裏麵隆起純粹用玉砌成的台子,玉台正中有一張王座,是用梧桐木製成的,造型整體呈菱形,像一隻雙翼聚攏於身前的鳳凰,上麵鋪設著用鳳凰羽毛和最柔軟的絲線織成的毯子。
於星穹看見那王座跟前站著個人,背對著自己看不清麵容,羽衣的尾端拖在最高兩級台階上,全身無一處褶皺,挺拔的背影訴說一種高不可攀的莊嚴與肅穆。
她走到玉台下,再也無法前進,隻能昂首仰視這個人,“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