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規避利率波動的風險,它們必須采取複雜的對衝策略,如使用債務和“利率掉期”產生一種“短期債務+未來固定利息現金流”的組合,來“模擬”長期債券的效果,用“掉期期權”(Swaption)來對衝按揭提前償還風險。除此之外,他們還使用“不完備動態對衝”(Imperfect Dynamic Hedging)策略,對短期可能的利率劇烈波動來個“重點防守”,對長期不太可能的利率震蕩則是“疏於設防”。通過這些措施,一切看起來都是固若金湯,成本也頗低廉,似乎是個完美的方式。
在追求利潤的強烈欲望之下,在房利美和房地美的投資組合中,它們還大量吃進自己發行的MBS債券。乍聽起來似乎不合常理,哪有自己發行短期債券購買自己長期債券的道理?
怪事自有怪事的道理。房利美和房地美是美國政府授權的房地產貸款二級市場的壟斷經營商,美國政府對這兩家公司提供著間接的擔保。所謂間接,就是美國政府對這兩家公司提供一定數量的信用額度,在緊急情況下可以動用。另外,美聯儲可以對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債券進行貼現,也就是說中央銀行可以直接將它們的債券進行貨幣化,近半個世紀以來,除了美國國債,還沒有任何公司的債券有此殊榮。當市場得知房利美和房地美所發行的債券幾乎等於美元現金時,其信譽度就僅次於美國國債了。所以它們所發行的短期債券的利息僅比國債略高,既然有如此低廉的融資來源,當然購買自己的長期債券仍然有套利的空間。
可以不算誇張地說,這兩家公司的債券在一定程度上發揮著美國財政部債券的功能,它們實際上成為了“第二美聯儲”,為美國銀行係統提供大量的流動性,尤其在政府不方便出麵的時候。這就是為什麼在美聯儲進行了17次連續升息之後,金融市場上仍然呈現出流動性泛濫,原來被美聯儲吸回來的流動性又通過政府特許機構大舉吃進銀行房地產貸款而流回了金融市場。這種情形恰似電影《地道戰》中鬼子從井裏不斷抽水然後灌入村裏的地道,聰明的遊擊隊通過暗道又把灌進地道的水送回了井裏,搞得鬼子直納悶,不知道地道到底有多深。
政府特許機構以短期債券購買長期MBS債券的套利行為,再加上國際銀行家們從日元市場上以極低的成本融資,再以高倍杠杆購買美國國債的期權的行為,人為地造成了美國長期債券(國債和30年MBS債券)異常搶手的“繁榮景象”,從而壓低了長期債券的殖利率,經過粉飾之後,看上去市場對長期通貨膨脹的憂慮顯得杞人憂天了。於是,外國投資者猶豫一陣之後,還會回到美國長期債券市場上來,於是,別國的儲蓄可以繼續資助美國的“經濟永動機試驗”,於是,人們在欲望的盛宴上繼續狂歡著。
隻是,再美妙的幻覺終究是幻覺。當政府特許機構繼續為狂歡節供應酒精時,不知不覺間,它們的自有資本金已經下降到極度危險的3.5%的水平上。在背負著數萬億美元的沉重債務之下,在劇烈動蕩的國際利率市場之中,其資本量是如此之低,已經到了足以讓格林斯潘失眠的程度。當年“長期資本管理基金”在世界上號稱“最懂經濟”的大師指導下,擁有最完備、最複雜的風險對衝模型,一個俄羅斯債務危機就使這個國際仰慕的完美對衝基金頃刻之間灰飛煙滅,高度依賴金融衍生工具的政府特許機構對衝策略,究竟能不能抗得住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呢?政府特許機構的軟肋在於對短期利率突變防範有嚴重缺陷。美聯儲聖路易斯銀行總裁威廉·波爾對政府特許機構的抗利率震蕩能力憂心忡忡,他在分析了25年來美國國債每日利率波動幅度的情況之後得出的結論是:
在超過1%的國債價格波動中,大約有3/4的情況其絕對值超過了3.5的標準偏差,這比通常的正態分布模式估算的高出16倍。假設一年有250個交易日,發生這種強度的利率波動的概率是一年兩次,而不是人們估計的八年一次。正態分布模式完全誤判了利率劇烈波動的風險。超過4.5或更大的標準偏差的超大強度的波動,不是人們預期的百萬分之七,而是在6573個交易日中發生了11次,這種級別的波動將足以震垮一個高度依賴金融杠杆的公司。還有一點,劇烈的波動傾向於集中爆發。這一特點是重要的,它意味著一家公司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被劇烈震蕩好幾次。不完備對衝在利率劇烈波動的情況下,會導致這家公司徹底的失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