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1 / 2)

範雎沉重地歎息一聲:“你須賈非但忌才貪功,且毫無大臣風骨,屢辱邦國使命。今日之事,你若能硬骨錚錚,堂堂正正為魏國斡旋,範雎尚可不計前仇,國事公辦。誰料你貪生怕死,自取其辱到如此卑賤之地步,當真令範雎汗顏也!國有如此卑鄙無恥之徒當道,安得不滅不亡也!”

不管秦國官員們如何感喟,須賈隻自顧叩頭,長跪伏地狗一般抬頭哭喊:“小臣狗唯求不死而已!而已!”

範雎鄙夷地一笑:“念你一飯一袍,我今便免你一死也。”

須賈頓時綻開了卑賤的笑臉:“小臣狗,謝丞相再生之恩!”

範雎大皺眉頭,突然厲聲道:“爾既自認狗臣,應有一罰!”

“認罰!小狗臣認罰!”須賈竟是自甘贖罪般高聲應答。

範雎轉身對一個侍立仆人吩咐幾句,轉身又道:“好,我便回你一食也。”

過得片時,便見一侍女手捧黑托盤走進廳中,將一隻粗大陶碗置於須賈頭前地麵。須賈一看,竟是一大碗碎草黑豆狗食馬料!正自驚怔莫名,便有兩名臉上烙印的鯨刑官奴走了過來,兩邊夾持住須賈,猛力便將他的頭臉摁進了大陶碗。

眾官大笑:“咥!快咥也!”

第十一章 遠交近攻借得恩仇大周旋(3)

須賈連哭喊也沒了聲音,隻嗚咽哼唧著費力地吞著草料,兩頰沾滿了草屑豆渣,卻又被強壯的官奴威逼著不得不伸出舌頭舔幹淨了草屑豆渣。在滿堂哄笑中,須賈麻木地吃著,終於舔幹淨了粗大的陶碗,喉頭呼嚕一聲,便爬在了地上。

“須賈狗臣聽著!”範雎冷冷地盯著直翻白眼的須賈,“秦國可以與魏國結盟修好,隻是魏王須得立即將魏齊狗頭獻來。否則,大秦便與趙國結盟,兩分魏國!”

“丞相,當真?”須賈竟陡然沙啞地笑了起來,“交出魏齊,秦魏修好?”

範雎冷笑道:“你不信了?”

“信信信!”須賈連連點頭,“小狗臣也恨這隻老狗,定要魏王交來老狗之頭!”

範雎大袖一揮卻徑自去了。大廳中一片轟笑,仆役衛士們一齊圍住了須賈喊道:“小狗臣,爬出去!快!”須賈竟是高興得哈哈大笑,絲毫也不覺得難為情地飛快爬了出去。

回到驛館,須賈立即下令隨員整頓車馬竟連夜出鹹陽東去了。

一路上須賈高興得飄起來一般。官場數十年,唯有兩個人使他又恨又怕,一個便是當年自己的門客舍人範雎,一個便是丞相魏齊。範雎之才如同身邊一支明亮的燈燭,處處照得他猥瑣卑俗,須賈便既用他又整他。原以為整治範雎一時沒了輕重,生生讓魏齊給打死了。誰想這範雎竟死裏逃生成了秦國丞相!爬進相府那一刻,須賈當真是以為自己死定了。不想範雎隻輕輕懲罰自己吃了一碗草料便放過了自己,看來縱是結仇,也當與此等君子結仇了。你看範雎,要複仇還一條條數人罪狀,眼見自己吃完了草料,臉上顏色都變了回頭便走。假若是魏齊抑或老夫須賈,一定是臉不變色心不跳,如法炮製讓他喝尿吃屎,玩弄夠了再用細細的竹鞭文火慢燉地抽死他!看來啊,此等君子連複仇都臉紅,這君子名士卻有個甚做頭了?說是羞辱仇人,卻還給自己撂下了一個天大的恩情——迫使魏國交出魏齊!雖說魏齊擢升了自己,但目下卻已經成了自己的絆腳石攔路虎,隻有拿下這個老匹夫,自己才能做封君丞相。無奈這老匹夫淩厲霸道且整人最狠,若害他不成,便定是滅族之禍!不想正在自己整日算計之時,卻出來範雎這一著,豈非天遂人願也?如何不令須賈要從心底裏大笑出來?世人原是一團糨糊,苛責君子而寬待小人。譬如這範雎吧,雖則隻是對自己羞辱了一番,卻必定在一班文士眼裏,在史家筆下,要變成睚眥必報的刻薄人物了。又譬如老夫,縱然放過魏齊,做個君子又能如何?還不是被那些迂腐書生們橫豎挑剔?何苦來哉!強如發狠整人痛快了?如今範雎放過了自己,天下便再也沒有人能奈何自己了,若自己再親自將魏齊人頭送往秦國,秦王範雎對自己必是器重有加,豈非連魏王也要畏懼自己三分了?到那時,嘿嘿……須賈越想越是醉心,一路便隻催隨員們快馬兼程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