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2 / 2)

“備車,馬服君府。”趙惠文王決意先聽趙奢如何說法。

閼與血戰,趙奢負傷二十餘處,雖經太醫精心治療而痊愈,畢竟是大見衰弱,尋常時日便是深居簡出。惠文王敬重這位力挽狂瀾為趙國立威的名將,怕他在家落寞,便讓趙奢以封君高爵兼領了國尉府,謀劃趙**務。國尉許曆,本是趙奢力拔於軍士,對馬服君兼領國尉府自是分外服膺,但有軍政大計便來馬服君府共謀,趙奢的精氣神倒是漸漸好了起來。

惠文王知道,趙奢特意在後園庭院水池邊建了書房,尋常總是在這裏養傷待客,便不走正門,徑直進得偏門,未過影壁便聞得一股淡淡的草藥氣息飄來。繞過影壁再穿過一片竹林,便到了那座四開間書房的背後。猛然,一陣琅琅吟誦傳來,透過搖曳修竹,惠文王看見一個紅衣散發黝黑健壯的少年,正在水池邊挺身肅立著高聲念誦。聽得幾句,卻是《孫臏兵法》。噢,對了!惠文王心中一動,早聽說馬服君有個天賦不凡的兒子,莫非這便是了?看這模樣,馬服君便在書房廊下了。別急,看看這父子做何功課了。惠文王向身後內侍揮揮手,便站在竹林邊不動了。

片刻之後少年吟誦停止,昂昂高聲道:“趙括背完兵書十三部,父親卻做何說?”

“天賦強記,原是不錯。”趙奢淡漠的聲音突然一轉,“趙括,兵書十三部你倒背如流,還在這些兵書上密密麻麻做點評批注。我問你,兵書作者,皆是身經百戰之兵家名將,兵書之言,皆是實戰而來。你從未上過戰陣,更不說統兵作戰,卻以何為憑據做如此多方評點詰難?”便聽羊皮紙嘩啦啦翻動,顯然是趙奢拿著兵書在對照,對上麵的批點大皺眉頭。

“父親差矣!”少年趙括紅著臉高聲反駁,“兵書作者未必身經百戰。最多之吳起,終生隻有七十六戰。最少之孫臏,終生隻有兩戰。次之如太公,終生隻有三戰,滅商之前隻是一悠閑老叟而已,從未有統兵上陣之閱曆。由此觀之,久曆戰陣可成名將,精研兵學亦可成名將。前者如父親如廉頗,後者如太公如孫武如孫臏。趙括雖未入軍旅戰陣,然則讀盡天下兵書,相互參校,自能見其謬誤,如何便不能評點?父親不說評點是否得當,而隻對評點本身一言抹殺,豈非大謬也!”

“嗬!小子倒振振有辭了。”趙奢翻動著羊皮紙,“你對《吳子》這番評點便是無理。《吳子。論將篇》說,‘凡人論將,常觀於勇。勇之於將,乃數分之一耳。夫勇者必輕合,輕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此斷至明也。你說,你卻是如何批點了?”

“此斷大謬也,非兵家求實之論!”少年琅琅背誦,“無勇不成將,何能僅占數分之一耳?將之勇,在心不在力,在決斷之膽識,而不在戰陣之搏殺。吳起之誤,在於錯當將勇為搏殺之勇也!”

第十章 士相崢嶸完璧歸趙 布衣特使初現鋒芒(2)

“學宮論戰之風,全然不涉實際。”趙奢顯然是板著臉在說話。

“父親差矣!”趙括少年立即一口否定,“閼與血戰,若論搏殺之勇,父親不如廉頗,亦不如樂乘。然則廉頗樂乘皆說不可戰,何獨父親主戰,且有狹路相逢勇者勝之名言?究其竟,父親勇略膽氣當先,自有名將之功!人雲,廉頗以勇氣聞與諸侯,實則大謬不然!何也?凡戰必守,而無進攻膽識,談何勇氣?此等將軍,縱是終生戰陣,也必無一名戰。趙括立論端正,言必有據,如何不涉實際了?”

“不對不對!小子總是那裏岔道了,隻不過老夫一時想不來罷了。”

趙括天真地笑了:“父親自己想不明白,還要說我岔道,真是。”

“且慢!”嘩啦一翻,便聽趙奢又道,“《孫子。作戰》雲,‘善用兵者,役不在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國之貧於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故智將務食於敵。’你又是如何批點?”

趙括應聲即答:“此論春秋可也,戰國之世拘泥此論,便當敗兵!”

“一派胡言!”趙奢嗬斥一句,“在敵國就地解決軍糧,向為大將之所求,用兵之止境,何以當世便不可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