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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族長犯難請命,安定了商人,也使蘇氏一門名聲大振,成為“新國人”的望族。但幾百年下來,蘇氏一門的“行商”生計卻沒有發達起來,依舊是個平庸的商人家族。到蘇亢做了族長,繼承了祖業,天下已經是大爭之世的戰國了。

這蘇亢聰穎智慧,非但通達商道,使家業重新振興,而且知書達禮,與天下名士交往頗多。久為商旅,蘇亢周遊天下見多識廣,深感洛陽國人的活法簡直與活棺材無異,與天下大勢相去甚遠。他很想變個活法,活得自由自在一些,便獨出心裁,一步一步地做了起來:第一步,他在洛陽城外私下買了一家“國人”荒蕪的百畝棄地,蓋了一座小院子做別居;半年之後,洛陽官署竟是無人過問他這“私相易田”之罪。蘇亢的膽子便大了起來,也看到了王室官署無暇治民,便找那些無力耕耘荒田的“國人”私下商議,將他們井田中的“私田”一塊一塊地買了下來。十幾年功夫,他逐步買下的“荒田”竟達兩千多畝!

買田之後,他竟不愁耕耘。每逢收種,他便“買工”——付錢給住在郊野的隸農,讓他們幫自己耕種收獲。洛陽王畿的隸農是“國隸”,也就是官府奴隸,隻歸官府管轄派工。王室整天顫顫兢兢地防備戰火,對奴隸的管束鬆弛得幾乎是放任自流——隻要不逃亡,就是好隸農,誰還來整天督導你耕作?於是蘇亢便有了取之不竭的勞動力,加上他厚待隸農工錢多,隸農為蘇莊做工竟是特別踴躍。商路生意好,土地收成好,蘇家就蓬蓬勃勃地發了起來。

蘇莊不斷擴大,蘇家便成了唯一在洛陽城外擁有豐厚田業的國人。

但是,這些還並不是蘇亢的最終謀劃。他的大誌在於改換門庭,使蘇氏家族從世代商人的身份中擺脫出來,成為士大夫貴族世家。雖說商人在戰國之世已經不再公然被人蔑視,但在官署與世人眼裏,卻終究是言利小人。蘇亢在自己的經商交往中,對這種身份差別有痛徹心肺的體味。一介商賈,別說與高車駟馬的王公顯貴有霄壤之別,即便是清貧士子與尋常國人農夫,也常常不屑與商人為伍。

有一年,蘇亢到魏國安邑采購絲綢,不知那條溝渠沒有滲到,安邑官市竟要驅逐他這個洛陽商人。蘇亢憤而爭執,鬧到了丞相公叔痤府裏裁決。公叔痤官聲頗好,蘇亢對丞相裁決滿懷希望。誰知進得府中,那個官市小吏氣昂昂進去了,蘇亢卻被府吏擋在院中等候,嚴令不許走動窺視!在北風呼嘯的寒冬,蘇亢整整站了一個時辰,渾身凍得僵硬,也不能到廊下避風處站立,更不要說到客廳取暖。那時侯,他流下了屈辱的淚水,暗暗對天發誓,一定要讓兒子入仕做官,永遠不要做這種“富而賤”的商人!

後來,蘇亢有了四個兒子。經過仔細審量,他讓資質平庸的長子蘇昌跟自己經商掌家,將聰慧靈秀的三個小兒子卻送出去求學了。他給三個求學的兒子立下了規矩:若不能成名入仕改換門庭,死後不許入蘇氏宗祠!

蘇家的舉動就是無聲的告示。王畿國人有人嘲笑,有人驚歎,有人豔羨,口風相傳,竟成為一時佳話。蘇氏家族的命運能否改變?竟成了洛陽國人拭目以待的謎。

但是,沒有等得多少年,洛陽國人便對蘇亢刮目相看了——蘇家三個兒子竟都是學問非凡,成了洛陽名士!這便是縱馬原野的蘇氏三兄弟——蘇秦、蘇代、蘇厲。

第二章 山東雄傑雙傑聚酒點評天下(1)

三騎剛入柳林,便聽見一陣爽朗大笑:“走馬踏青,蘇氏兄弟果然瀟灑也!”隨著笑聲,林中小道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士子,紫衣竹冠,抱拳拱手間氣度不凡。

馬上為首青年紅衣玉冠,英挺脫俗,卻正是蘇氏次子蘇秦。他翻身下馬間大笑:“聞訊即來,如何成了走馬踏青?張兄好辭令!”疾步向前,便四手相握,相互打量著又一陣大笑。

“蘇兄別來無恙?”來者無意套了一句官場之禮。

“有恙又能如何?”蘇秦卻當了真,揶揄反詰。

“張儀頗通醫道也。”

“張儀嘛,醫國可也。醫人?嘖嘖嘖!”

“國中難道無人乎?”

“國有人,人中無蘇秦也。”

“子未入國,安知國中無蘇秦?”

“子非蘇秦,安知蘇秦定入其國?”

倆人邊說邊走,應對快捷不假思索,仿佛家常閑話一般。跟在後邊的兩個弱冠少年驚訝新奇,稍大一點兒的跺腳高聲道:“慢一點兒好不?這就是名士學問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