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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周人的禮法,王城四野的土地直屬天子管轄,叫做王畿。《免費txt下載》王畿之民叫做國人。那時土地廣闊,人口稀少,國人都住在王城之內。隻是沒有國人身份的隸農,才居住在城外原野叫做“田屋”的茅屋裏。直到春秋亂世,城池依然是國家命脈,集中了幾乎全部的社會財富與人口精華。所以,那時的戰爭才以攻取城池為戰勝目的,每戰不說占地多少,而隻說“拔城”幾座。每逢收種耕耘的時節,住在城裏的國人才出得城外,住進原野井田的耕屋。農事結束,便又回到城中居住。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到了戰國之世,這種“國人居於都”的情況漸漸發生了很大變化。中原諸侯實行變法,廢除了隸農製,昔日隻能住在荒郊野外田屋的奴隸也變成了平民。平民有了自己的土地,房屋莊園便慢慢好了起來,既便利耕作飼養,住著又寬敞自在。人口慢慢增加了,土地卻在日漸減少,拓荒開墾便成為天下農人的家常便飯。住在城外的新平民不受出入城門的時間限製,也不受城內官署工商的無端幹擾,開墾的荒地多,又可以起早貪黑地勤耕細作多養牛羊家畜,便有許多農人迅速富了起來,超過了居住在都城內的“國人農戶”。時間長了,城池裏的國人農戶也漸漸醒悟,便紛紛變通,在郊田中蓋起了長期居住的瓦房院落,家族中的精壯人口便常年住在郊田莊園,大養牛羊家畜,隨時照料田園溝洫;城池中的老宅便留下老幼弱病養息看守,活泛之人便將多餘的房子改成店鋪作坊,做點兒市易買賣。

於是,城池的人口便慢慢發生了結構的變化——農耕人口漸漸遷出了城池,原野中出現了星羅棋布的村莊,城池漸漸變成了官署、士人、工匠、商賈聚居的處所和交易的中心。從此,土地便和人口財富連在了一起。打仗也開始看重對土地的爭奪了,占地多少裏,得民多少戶,也開始成為戰勝的成果。戰敗者也以割讓土地,漸漸取代了割讓城池。

但是,在這熙熙攘攘的天下潮流中,洛陽王畿卻幾乎沒有變化。

就象洶湧波濤中的一座孤島,洛陽王城依然浸淫在萬世王國的大夢裏。國人依然住在王城之內,郊野井田裏依然隻有星星點點的耕屋與與隸農破舊的茅屋。三百年前,周平王東遷洛陽時,周圍的王畿之地包容了方圓千裏的三川地區,天下諸侯稱為“千裏王畿”。三百年過去,洛陽王畿竟萎縮到了“方七十裏”,站在洛陽城頭即可一覽無餘,竟成了汪洋大海裏的一葉孤舟。盡管如此,洛陽王城裏的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守著祖宗的禮法,守著久遠的井田,守著蒼老的王城,守著“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躬耕而食,鑿井而飲”的永恒準則,淡淡漠漠地做著周天子的忠順臣民。

在這片王畿土地上,蘇氏別莊是顯赫的,也是孤獨的,無異於鶴立雞群,如何不令國人眼熱歎羨?在啟耕公田的大典之日,蘇氏兄弟卻鮮衣怒馬地奔馳在初綠的原野,又如何不令國人嘖嘖側目?但聞馬蹄聲中,洛陽國人特有的洪亮口音隨風飄來:“四弟,張兄此來,卻是何意?”

“我卻如何曉得?這要二哥說呢。”

“休要多問,回去自然知曉。”

說話之間,三騎駿馬已經消失在綠色搖曳的柳林之中。

田埂的老人搖搖頭,一聲深重的歎息:“世風若此,國將不國了。”躬耕壟上的農人們也紛紛跟著搖頭歎息一番,便又無可奈何地開始了默默勞作。

第二章 山東雄傑洛陽蘇莊的故事(2)

蘇氏別莊的主人叫蘇亢,論原本身份,卻也平常得很,一個專門從事長途販運的生意人而已。那時侯,生意人分為兩類,行商坐賈——行走四方采購貨物者叫“商”,坐地開店零售貨物者叫“賈”。這蘇氏一族本是殷商後裔,身體裏流淌著殷商部族駕牛車奔走天下的血液,做的自然是行商。殷商王朝被周人革了命,殷商部族的平民們卻遠遠沒有上層貴族那麼多仇恨與憂戚,依然是一輛牛車走天下,過著傳統的商人生活。但周人禮法嚴格,市易皆由官營,不許私人做生意,自然也就瞧不起商人。但周王室卻有罕見的冷靜,一則為了消磨商人的仇恨,二則也覺得商人周流四方財貨,對民生國計有好處,便也就對商人網開一麵,允許他們在官營市易之外繼續做商人,並沒有一刀硬砍,強迫商人變為耕耘的農人。這一寬鬆果然見效,醉心於財貨積累的商人們一心奔走謀利,便大大削弱了殷商貴族的根基力量,使得周公旦一舉平息了殷商貴族管叔、蔡叔的叛亂,使周室河山真正安定了下來。

蘇氏一門在“管蔡之亂”前就在洛陽定居了下來。那時侯,洛陽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城堡,僅僅因為是拱衛鎬京東部的屏障而頗有名聲。誰想三百多年後周平王東遷,洛陽竟做了京都王城。在“王城料民”時,禮法規定:居住在洛陽城內的國人隻能是周人部族。蘇氏作為“商人”,本當遷出洛陽。當時的蘇氏族長卻冒死求見周平王,陳述蘇氏居住洛陽三百多年,早已成為“國人”,不當遷出。周平王為安定人心,破例下詔:凡在洛陽居住百年以上的“商人”,均可成為“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