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將挺身拱手,“末將今年十八歲,十六歲時軍中大校,得到黑鷹劍士的。”

秦孝公驚訝笑道:“十六歲?比我還早一年?名字呢?”

“末將子車英,軍中喚我車英。”

秦孝公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子車?子車氏?你,你與穆公時的子車氏三雄可有淵源?”

小將稍有沉吟,低聲道:“將軍,穆公子車氏,正是末將先祖。”

刹那之間,秦孝公大為驚喜。子車氏三雄,那是秦穆公時候的三位名將賢臣。穆公將死時昏昧不明,竟下令這三位同胞英雄殉葬,引起老秦人的深刻哀傷,傷逝歌謠傳遍了秦國的田野山村,又傳到東方各國。三賢殉葬,子車氏一族泯滅,秦國也奇怪的就此衰落了。此後百餘年間,秦國竟是沒有名將名臣出現。這是秦國的一段漫漫長夜,也是老秦人耳熟能詳的悲慘故事。作為國君,秦孝公對這段曆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常常是深夜時分,他會在書房裏低哼著那首深沉憂傷的歌謠,默默著通徹心脾的反省思索,激勵自己不要重蹈先祖的覆轍。今日,竟然不期遇見子車氏後裔,他胸中頓時奔湧出一股熱流,上前抓住小將的雙手,“車英,會唱那首《黃鳥》麼?”

少年將軍含淚點頭,“將軍,你夜會唱《黃鳥》?”

“心祭先賢,我們一起唱吧。”秦孝公也是淚光閃閃。

車英顫聲道:“將軍,這是國府門前,還是別唱《黃鳥》吧。”

秦孝公高聲道:“車英,我就是國君嬴渠梁,唱吧……”

刹那之間,車英雙淚奔流,撲身跪倒,哽咽一聲,“君上——!”這首《黃鳥》,寄托著老秦人對子車氏三雄的深深思念,也隱含著對秦穆公的重重譴責。今日國君要唱《黃鳥》,那是一種何等驚心動魄的預兆啊!年少睿智的將軍如何能對自己家族的苦難無動於衷?一時間他竟是淚如泉湧。這時,戰車上的少年兵卒們也一齊下車跪倒高呼,“君上——!”

秦孝公扶起車英,又對少年兵卒們揮手道:“來,我等唱起《黃鳥》,追念先賢,惕厲自省。”說著,便挽起車英和少年兵卒們,踏著秦人送葬時的沉重步伐,唱起了低沉憂傷的《黃鳥》:交交黃鳥止於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止於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止於楚誰從穆公子車鍼虎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當秦孝公興奮的拉著車英回到政事堂書房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秦孝公高興的吩咐黑伯安置酒肉,與車英飲酒敘談。黑伯看到國君從未有過的笑臉,也高興得腳步特別輕快。車英含淚敘述了子車氏部族兩千餘口出走隴西的坎坷曲折,秦孝公聽得唏噓涕淚,不勝感慨。想到子車氏一門的根基仍然在隴西,不禁憂心如焚,那裏大戰將起,子車氏一門豈非有滅族之危?他滿麵憂急的問道:“車英嗬,你對西陲情勢清楚麼?”車英點頭道:“大體曉得。”秦孝公道:“隴西已成危邦險地,子車氏族長曉得麼?”車英搖頭道:“族中不曉得,然我軍必能戰而勝之,君上無須多慮。”秦孝公沉重的歎息一聲,便將秦國目下麵臨的危境和隴西的左右為難,一一說給了麵前這位睿智英俊的年輕人,最後正色道:“車英嗬,你帶我一道手令,迅疾趕往隴西,我命左庶長嬴虔給你三千鐵騎,將子車氏全族最快的秘密轉移到陳倉一帶。子車氏不能覆沒啊。”

車英卻是沉吟未答,有頃抬頭道:“君上,大軍秘密開進隴西,本為對叛亂出其不意的痛擊。若以大隊人馬遷移族人,必使叛亂部族警覺。車英以為,還當以國難為重,平亂為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