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方堯消失後的幾分鍾裏,獸人們都維持呆滯模式,不知過了多久,有個聲音弱弱地響起:“我剛剛看到了什麼……”
“是菲尼克。”塔赫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不過大腦說出心聲,“剛才那幕好像我嫂子揪她的崽子回家。”
……獸人默了,不住腦補出部落裏市場看到的畫麵,滅世黑龍淪為絕世保姆(不是),已經不能意外來形容了,是事故!
一隻眼說:“沒想到謝這麼厲害……”
一隻耳說:“不是他厲害,他不是說了,菲尼克跟以前一樣,是我們不懂得珍惜。”
一隻眼又說:“那也是他厲害,換你你敢跟菲尼克待一天嗎?”
一隻耳沒吱聲,斜了塔赫一眼,他的首領都做不到何況是他。
如果矮人爐金在現場大概會有感而發一句:“信任是相互的,是我們沒讓他看到希望。”可惜塔赫沒那個腦子,他撓了撓頭摒棄掉這些彎彎繞繞,招呼弟兄們把鍋碗收拾幹淨,期待酒館再次營業。
另一邊,被揪回去的謝方堯穿過傳送門的一瞬就拿回了身體控製權,他掉進龍爪,酸溜溜的聲音就鑽進耳蝸,好像蘸滿了檸檬汁:“不是我親自接你,你是不是就不知道回來?”
他猛然抬頭盯看菲尼克,黑龍還沒諷刺夠,繼續酸唧唧:“營地就這麼吸引你,那以後你看到外麵的世界,是不是要樂不思蜀了?”
謝方堯警鈴大作,像個上班遲到被老板逮住的員工,忙不迭認錯:“對不起,我忘了看時間,沒有下次。”
菲尼克並不滿意,尾巴甩向地麵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響,一個肉眼可見的坑鑿了出來。謝方堯望著那足矣掩埋自己的深坑,默不作聲地抱住龍爪。
龍大大,饒命。
黑龍甩尾的動作頓了頓,最後還是舉爪把人送回崖洞:“睡覺,把病養好。”
謝方堯如蒙大赦,立即奔上石床,抓起毯子裹在身上,他抬頭朝外望,黑龍沒有休息,暗金色的眸子依然直勾勾地釘在自己身上。
不對勁。謝方堯求生欲極強地問:“你還好嗎?”
“……沒事。”菲尼克嘴上說著無所謂,鋼鞭一樣的尾巴又甩了起來,這還不算,他的後爪也加入刨坑大業,很快就給謝方堯湊出一個三室一廳。
謝方堯頭皮發麻,想起被龍爪按在地上摩擦的慘劇,顫顫巍巍地補充了句:“你、你不痛快就告訴我,別、別憋在心裏。”
“……與你無關,”菲尼克眼神幽幽地戳著他,繼續嘴硬,“睡的你覺。”
你這眼神跟看獵物一樣,我睡得下去才怪!
謝方堯腹誹著,老老實實應聲躺下,他沒有麵對黑龍的勇氣,轉過身麵朝岩壁。針紮的幻覺從頭刺到腳,他慫慫地蜷成一團,抓住一切能遮住自己的東西,欲蓋彌彰地往身上疊。
菲尼克一瞬不瞬地凝視他的舉動,連他伸手撓癢癢的小動作都不放過,他一直盯著,直到謝方堯頂不住疲憊發出朦朧的鼾聲,才稍稍放鬆了注意力。
菲尼克今天過得很不踏實,知道謝方堯病沒好他幹著急,為了不破壞約定,他沒貿然把人拽回山裏,而是透過印痕小心照料。結果這個家夥背著他說出一句刺耳的話:“我是外鄉人,遲早要走的。”
這平平無奇的陳述讓他扭曲起臉,齒縫裏噴湧出怒氣。可當他冷靜下來,又覺得這來勢洶洶的憤怒出現得莫名其妙。
還記得他們的契約:龍獲得自由,人重返家鄉,彼此都有美好的未來。這是雙方認同的內容,謝方堯返鄉那是板上釘釘的事,他何苦為了這生氣,是舍不得,還是龍血脈裏的劣根性在作祟?
菲尼克的神色捉摸不定,耳畔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低語:“毀約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可是龍,左右人的生死不過眨眼的功夫,留他下來怎麼了,這是無上的恩惠,他敢不接受?”
很快,另一個清明的聲音駁斥道:“他這麼信任你你卻想毀約,就算你把他強留在身邊有什麼用,得到的不過是個失去靈魂的傀儡,這就是你想要的?”
黑龍的瞬膜合起遮住眼球,他在沉思。
毫無疑問,現在的謝方堯對他來說格外特別,或許當他恢複如常、置身人群中的時候,他就沒那麼重要了。又或許……他可以一直“找不到”幫助謝方堯回去的方法,然後溫柔地安撫他、圈養他,直到膩煩為止。
瞬膜褪去,菲尼克眼中的光芒驟亮,漏出得逞的邪氣。對此一無所知的謝方堯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他抓了兩把編織毯,使勁把自己裹成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