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方堯走出地下塔，日光向地平線傾斜變得越來越弱，蒼穹頂端鋪展開一層烏色，夜幕很快就會降臨——留給他在營地裏閑逛的時間不多了。
他摸索著牆上的記號，平安無事地回到酒館，他脫掉鬥篷、洗幹淨手，晃晃悠悠地走進廚房。早些時候做的肉湯殘羹還剩一些，他重新加水、食材和香料，繼續開火燉煮。
感冒影響了他的判斷，等他回神時，愕然發現自己燜出一鍋根本吃不完的大雜燴。
完蛋，浪費食材了。謝方堯扶了扶額，望著篝火上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雜燴發呆，就在這時，外麵傳來笨重的腳步聲，還有塔赫洪亮的聲音：“謝！謝！你在嗎！”
“我在……”謝方堯應了聲，剛出聲嗓子就劈叉了，他一邊潤著嗓子一邊走出廚房，出去就看見塔赫強壯高大的身影，除了他之外，還有幾個素未蒙麵的褐皮獸人。
謝方堯的社恐發作，捏住雙手來回揉搓，訥訥地說：“你們怎麼來了？”
“太好了你在！”塔赫握住他肩膀，綠豆大小的眼睛希冀地盯著他，“有吃的不？”
謝方堯沒想到自己瞌睡就有人遞枕頭，那鍋大雜燴有銷路了。他忙不迭點頭，指著廚房說：“有的，一大鍋剛煮好的，我去拿——”
“一大鍋？你別動，我去。”塔赫眼睛一亮，他把謝方堯按到石凳上，興衝衝地衝進廚房，轉眼就看見他赤手把還在火上煮的鍋拎了出來，朝其他獸人喊道：“傻站著幹什麼！去拿碗！”
幾個獸人還在沒完沒了地打量謝方堯，聽到塔赫的怒吼，七手八腳地搶起碗，然後規規矩矩地在鍋前麵排成一排。塔赫奪過第一個人手裏的碗，朝謝方堯招了招：“你吃了嗎？”
謝方堯局促地搖了搖頭，肚子適時叫喚兩聲。塔赫立馬盛了滿滿一碗先遞了他，吃飯不忘做飯人：“你先吃。”
“謝謝……”謝方堯捧著碗坐回到桌邊，沉寂了一天的糟糕情緒終於緩解下來。
塔赫分完食物坐到謝方堯身邊，端起比謝方堯手裏大了兩圈的“盆”大快朵頤。其他獸人也不遑多讓，就在謝方堯發呆的功夫，哼哧哼哧吃了個底朝天。
吃飽喝足的獸人滿足打了個嗝，看向的謝方堯的目光友好許多，試探地跟他攀談起來：“你從哪兒來、你們的世界什麼樣？你平時幹什麼？”
五花八門的問題砸到謝方堯臉上，一開始他還挺緊張，磕磕巴巴講起自己的生活。因為現實中很多東西歐爾盧恩並沒有，他費勁地形容它們的樣子、解釋用途和功能，獸人們聽得一愣一愣，七嘴八舌地詢問他細節。
但說到後頭兩邊都放開了束縛，謝方堯費勁豐富自己的死宅人生，獸人們也七嘴八舌說起他們部族裏的生活，有瑣碎日常、有血腥殘酷，也有溫情環繞。
謝方堯了解設定，但那隻是簡短的描述，當這段平鋪直敘的文字變成鮮活的人，體驗變得截然不同。他的臉漾著激動的粉紅，身體也暖和了不少，兩邊你來我往聊得熱火朝天，一直聊到口幹舌燥。
塔赫意猶未盡地說：“不早了，明天還要幹活呢，今天就先結束吧，以後有的是機會。”
謝方堯想起自己還得趕回獨山不得不刹車，戀戀不舍起身相送。一頓飯的功夫拉近了他和獸人的關係，聲望蹭蹭漲了一大截。
大高個兒們陸續起立走到他身邊，接力似的輕拍他的肩膀，一個個說：
“謝，你做的飯很好吃！”
“下次你再講講那個‘造世界的引擎’！”
“明天見！”
謝方堯不住點頭，聽到這一句不住麵露遺憾：“咳咳，明天恐怕不行，”他清了清嗓子說，“明天我在山裏，你們後天再來，我會準備好大餐。”
獸人們像突然關掉了開關統統噤聲，詭異的沉默把酒館裏熱切的氣氛拉回到原點。在他們印象裏，山的那邊諱莫如深，因為那不可言說的存在。
塔赫揚聲打破僵局，聲音古怪、聽起來沒什麼底氣：“喂喂，你們幹什麼，菲尼克不是還好好的嘛，別嚇壞他——”
又是這種割裂感。
謝方堯眉頭擠到一起，雖然說營地是為菲尼克而建，但營地裏的人對菲尼克的存在閉口不談甚至心存抵觸，這可能是龍自帶的威壓buff滋長了懷疑和恐懼，現在營地初期大夥兒忙著應付生存，問題還不顯著，但長此下去隻會加深裂痕。
如果連營地裏的同伴都開始倒戈，那就不是菲尼克向深淵靠近，而是深淵吞噬他。
想到這兒，他刻意調動起情緒積極地說：“菲尼克是個好人……龍，多虧他讓我待在這裏，不然我根本活不下來，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話音落下，寂靜許久的印痕又慢慢熱起來，燒得謝方堯臉上的紅霞更豔了幾分。
聽到他熱血慷慨的陳述，本來準備離開的獸人又圍坐回來，憋的一肚子八卦開始朝外傾倒：“你隔三差五就要陪菲尼克嗎？”
“一天隔一天，我們約好的，但有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件事隻有幾位主角知道，但謝方堯瞟見塔赫同樣興致勃勃的臉……這位樸實無華的獸人漢子完全把這事兒拋諸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