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背叛者席恩五
當太陽開始向西斜去的時候,天空中落下第一片雪花。等到日暮時分,暴雪已經織成一張白色巨幕,月亮被籠罩在後麵,無影無蹤。
“史坦尼斯激怒了北境諸神,惹他們發難,”第二天一早,盧斯·剝頓借早餐時間向聚集在臨冬城大廳裏的人們發表演說。“他是個外來漢,舊神將賜他一死,不會讓他活受罪。”
他的人高聲歡呼,拳頭砸在木頭長桌上咚咚作響。臨冬城雖然殘破不全,但是厚厚的花崗岩城牆足以抵禦最猛烈的暴風雪。他們囤足了吃喝,不站崗的時候有暖身的火堆,在那兒可以烘幹衣服,躺下去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剝頓大人存的柴火足夠燒上半年,臨冬城大廳永遠溫暖又舒服。這些東西,史坦尼斯沒有一樣。
席恩並沒有加入歡呼的人群。他注意到弗雷家的人也沒有。他們也是外來漢,席恩看著伊尼斯·佛雷和他的異母兄弟霍斯丁爵士這樣想道。弗雷們是土生土長的河間人,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北境之地已經奪去了他們三個血親。席恩想起在白港和荒塚屯之間失蹤的三個弗雷,拉姆斯找了他們很久,最終無功而返。
在高台上,韋曼·鰻得利大人坐在一雙白港騎士之間,將一勺粥送到胖臉前麵。比起婚宴上的豬肉派,這頓早餐顯然不太合他的胃口。獨臂的海伍德·史陶坐在一旁,與臉色慘白的"妓魘"霍瑟·安柏小聲交談著什麼。
席恩和其他人一起排著隊,用長勺從一排銅壺裏打粥喝。大人和騎士們可以在自己的碗裏加些牛奶、蜂蜜,甚至是一小塊奶油來調味,但是席恩沒那個待遇。臨冬城親王的統治早已被草草了結,之後他又粉墨登場,扮演起奈德·史塔克的養子,把假艾麗婭嫁給拉姆斯。現在對剝頓大人來講,他再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我記事起的第一個冬天,大雪沒過了我的頭頂呢。”排在他前麵的霍伍德家的人這樣說道。
“沒錯,那會兒你才三尺高。”溪流地的騎士回嘴。
昨夜,他發現自己難以成眠,念念不忘逃出生天,想象著自己趁著拉姆斯和他的父親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無人覺察。然而每一道大門都上了鎖,衛兵們重重把守,沒有剝頓大人的許可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就算發現了一條密道,他也無法確定那是一條可信的路。他還沒忘記凱拉和她的鑰匙帶來的教訓。再說就算是僥幸逃了,又能上哪兒去呢?父親死了,叔叔們不會幫他的的忙,他失去了派克島。對他來講,最像個家的地方就在這裏,在臨冬城的遺骸裏。
一個廢人,一座廢墟。這裏就是我的歸宿。
他繼續等著粥的工夫,拉姆斯帶著他的私生子夥伴們趾高氣昂地走進大廳,嚷著要聽歌。亞伯揉去眼裏的睡意,抓起魯特琴,撥起“多恩人的妻子”,一個洗衣婦在旁敲鼓伴奏。歌手改編了歌詞,“品嚐多恩人的妻子”被唱成了“品嚐北方人的女兒”。
他會因此被拔掉舌頭。席恩一邊想著,一邊看著自己的碗被注滿。他不過是個歌手,拉姆斯大人會剝掉他雙手的皮,沒人敢對此說個不字。然而剝頓大人對歌手報以微笑,拉姆斯也縱聲大笑。笑是安全的,其他人心領神會,紛紛效仿。黃JJ突然發現這首歌是多麼有趣,樂得將剛喝下去的酒全從鼻孔裏噴了出來。
不在場的艾麗婭夫人卻無法分享眾人的喜悅。婚禮那晚過後,人們再也沒有見過她離開自己的臥室。SourAlyn說拉姆斯把新娘剝光了鎖在床柱上,但是席恩知道那隻是謠言。從來都沒有什麼鎖鏈,起碼不是人們看得見的那種。頂多是臥室外麵安排兩個守衛,防止女孩到處亂跑。她隻在洗澡的時候才會脫光。
可她幾乎每晚都要洗澡。拉姆斯大人希望自己的新娘幹幹淨淨的。“她還沒有侍女,我的小可憐。”他曾對席恩這樣說過。“這個任務交給你了,臭佬。或許我該給你換套女仆裝?(YOOOOOOOOOO!!YESYOUSHOULDDDDD!)”他大笑。“你求我的話,沒準兒我會答應。不過眼下你當個女傭伺候她洗澡就夠了,我可不想她聞起來跟你似的。”所以每當拉姆斯打起和老婆上床的主意來,席恩就得到弗雷夫人或者達斯丁夫人那裏去借幾個女仆,好去廚房裏打些熱水。盡管艾麗婭從不和這些人說話,她們還是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瘀傷。這全是她自己的錯。都怪她沒有好好取悅他。“當好艾麗婭。”有一次扶她進入熱水的時候,他這樣告訴她。“拉姆斯大人並不想傷你。隻有當我們……我們忘記的時候他才會傷害我們。他從不無緣無故地剝我的皮。”
“席恩……”女孩低聲細語,哭泣著。“臭佬。”他抓住她的胳膊搖晃著。“在這兒我是臭佬。一定記著這點,艾麗婭。”但是女孩根本不是史塔克,隻是管家的女兒。珍妮,她的名字是珍妮。她不該指望我幫她。如果是席恩·葛雷喬伊,或許能夠幫助她。但是席恩是鐵種,比臭佬勇敢得多。臭佬,臭佬,押韻疲勞。
拉姆斯得到了一個消遣時光的新玩具,她有兩隻**一個蜜桃……但是珍妮的眼淚很快就會失去滋味,到時候拉姆斯又會想起他的臭佬了。他會把我的皮一寸寸地剝光,等到手指全部消失,他就會要我的手,然後是腳趾,再然後是整隻腳。但隻有在我乞求他,乞求他將我從越來越劇烈的疼痛裏解脫出來的時候,他才會動手。臭佬再也洗不到熱水澡,隻能在屎裏打滾,並且不許洗衣服。他的衣服會變成一團抹布,散發著腐臭,除非爛掉,否則就得一直穿著。他能指望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回到狗舍裏和拉姆斯的女孩們睡在一塊。凱拉,他想起拉姆斯給他的新獵狗起名叫凱拉。
他端起碗走向大廳的後方,在一張遠離燈火的空長凳上坐了下來。無論白天黑夜,燈下的長凳總是起碼被占滿一半,人們喝酒,賭博,高談闊論,或者在安靜的角落裏和衣而睡。等到輪班的時候,長官就會把睡著的人踢起來,他們把脖子縮進領子裏,走上城牆去換崗巡邏。但是任何人都不會歡迎變色龍席恩,席恩也一樣不喜歡他們。
粥的顏色發灰,稀得像水。他隻喝了三勺就推開了碗,任它凍住。鄰桌的騎士們在高聲爭論大雪還會持續多久。“一天一夜,或許更久,”一個蓄著黑髯,胸口繡著Cerwyn斧頭紋章的大塊頭弓手堅持道。一些年紀大的人則講起自己過去的見聞,堅稱跟當年的雪比起來這不過是撒點兒灰塵罷了。河間人都被嚇壞了,南蠻子不喜歡雪和冷天。進入大廳的人都在火堆旁擠作一團,或者在火盆上一起拍著凍僵的手掌,他們的鬥篷掛在屋裏的釘子上,雪水從上麵滴落。
厚重的空氣霧蒙蒙的,他的粥上已經結了一層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來:“席恩·葛雷喬伊。”
我的名字是臭佬,他幾乎脫口而出。“你想幹什麼?”
她岔開腿坐在他身邊,將鬆散的紅棕色的頭發從眼前撥開。“為什麼要一個人吃呢,我親愛的大人?起來吧,咱們一起跳舞。”
他繼續埋頭喝粥。“我不跳舞。”臨冬城親王是個優秀的舞者,但是丟了腳趾的臭佬隻會惹人發笑。“離我遠點,我沒錢。”
女人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你覺得我是個妓女?”她是歌手帶來的洗衣婦中的一個,個子高挑,瘦得皮包骨頭,無法用漂亮來形容……但是曾經的席恩仍然不會介意和這樣的女人在地上打滾,感受一下被那雙細長的腿裹在中央是什麼感覺。“錢幣在這兒有什麼用?我能買些什麼呢,雪花?”她大笑。“你可以用笑容來報償我。我從沒見你笑過,即使是在你妹妹的婚禮上。”
“艾麗婭夫人不是我的妹妹。”而且我也不會笑,他或許該告訴她。拉姆斯厭惡我的笑容,所以才用一把錘子敲掉我的牙齒,讓我幾乎難以進食。“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姐妹。”
“但是個漂亮女孩。”
我沒有珊紗那麼美,但是人們都說我很漂亮。珍妮的話和亞伯的兩個女孩敲出的鼓點一起在他的腦子裏砰砰回響。另一個洗衣婦將小瓦德拉到桌子上,教他如何跳舞,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離我遠點。”席恩說。
“難道我不合大人您的口味?要是您樂意的話,我可以把梅特叫過來。要麼霍莉,您可能更喜歡她,人人都愛霍莉。她們也不是我的姐妹,但是個個可愛。”女人傾身貼過來,呼吸裏飄出酒香。“不肯不賞臉笑一個的話,就來講講您是怎麼拿下臨冬城的吧。亞伯會寫首歌,讓您流芳百世。”
“當個背叛者。做條變色龍。”
“為什麼不稱自己為英明的席恩?我們都聽說那是一場英勇的壯舉。當時您率領了多少人?有一百個?五十個?”
更少。“那純粹是瘋狂之舉。”
“光榮的瘋狂。他們說史坦尼斯有五千人,但亞伯說即使是五倍的兵力也攻不破臨冬城的城牆。您又是怎麼進來的呢,我的好大人?難道說有什麼捷徑?”
我有繩子,席恩想。我還有鉤錨。是夜色掩護了我,守城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城堡的守衛力量薄弱,我隻是攻其不備。但是他什麼也不敢說。如果亞伯真的為他寫了一首歌,拉姆斯十有八九會捅破他的耳膜,保證他永遠聽不到它。
“您可以信任我,大人。還有亞伯。”洗衣婦將自己的手覆上了他的。他的手戴著羊毛和皮革的手套,而她光裸的手指修長而粗糙,指甲被啃得短短的。“您還沒問過我的名字呢,我叫羅文。”
席恩猛地將手抽走。這是個陰謀,他知道的。是拉姆斯派她來的。這又是個惡作劇,和帶著鑰匙的凱拉一樣,一個消遣的玩笑,僅此而已。他想讓我逃跑,然後才能懲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