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沅氣定神閑很有姿態地走到他們跟前,他們紛紛行禮,她看著蘇照,他這才抬眼看來,然後同眾人一道跪拜:“臣,見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長樂無憂。”
陳知沅心想,你要是不躲著我,我還能長樂無憂,你總躲著我我怎麼高興得起來。可她麵上還得波瀾不驚,抬手免禮,然後盯著蘇照問道:“蘇卿昨日,為何沒來?”
她看見在場的人無一不驚詫的,大抵是沒料到她會直白地問這話,他們或許不知陳知沅問的是什麼,但但凡有些腦子的,都能猜到。昨日臨陽城隻有一件大事,便是清平公主開府,蘇照不去,結實地拂了清平公主的臉麵。但陳知沅總覺得這種沒有臉麵的事情是沒什麼好忌諱,裴言常說,人活世上,臉麵是最不值價的東西,她深以為然,並時時感歎“阿桓不愧是她的貼心好友”。
蘇照看著她,眼中萬分平靜,陳知沅的質問在他眼裏不痛不癢:“公主開府,滿城朝賀,臣亦為公主喜悅。可喜悅之餘,卻不必見麵。”
這話聽得陳知沅耳朵疼,蘇照跟她說話從來不留情麵,哪怕是現在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她想此時唯有拿出她的公主架子訓斥蘇照放肆才能在氣勢上略勝一籌,可是她眼前站著的可是蘇照,從不喜形於色,從沒任何牽掛,從不回應真心的蘇照。故而她很沒有骨氣地滅了自己的囂張氣焰,再問道:“那……那蘇卿今日府中可是在辦什麼宴會?”
蘇照紋絲不動:“是慕姑娘牽頭的詩會,不宜在相府辦,所以到了臣這裏。”
慕安安辦詩會,蘇照倒是殷勤,陳知沅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番在場的人,確實是王都裏負有才名的世家子弟,從前王宮宴會上也是打過照麵的。
見陳知沅麵色不佳,慕安安很是體貼地問道:“殿下可要與我等一道?”
陳知沅當即翻了個白眼,並且萬分肯定慕安安沒安好心,這滿城的還有誰不知道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不通,唯一拿得出手的,是裴言一招一式交給她的裴家劍。陳知沅年幼時羨慕兄長劍招淩厲,裴言便主動提出教她劍術,讓她在皇子們的比武之間拿過不少好名次。可是這樣的長處裴言見了會誇她一句“了不得”,蘇照卻不喜歡,他是個恪守禮教的十足文臣,同裴言那樣的武將不大對付也就罷了,還不怎麼喜歡女子舞刀弄槍。陳知沅知道他這是偏見,可誰叫她喜歡蘇照呢,於是隻好收斂了她那被裴言影響的有些武將氣度的性子,連著她那把與卿劍,一齊鎖了起來。
此時慕安安這看似友好地詢問,無疑是想看陳知沅笑話,她若拒絕,那還有什麼理由留在太師府,她若答應,隻怕是她作出來的詩能成為薑國百年的笑柄。
慕安安不愧是慕丞相那個老狐狸的女兒,奸猾學的極好,麵上人畜無害,暗地裏全是討人厭的小心思,為什麼陳知沅那樣不喜歡慕安安,就是這個道理。
陳知沅輕咳兩聲,瞪著那些盯著她等著看她笑話的人,迫使他們把腦袋都低下去。她可太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了,他們定是在想,今日可真是個極好的日子,竟還能一見清平公主下不來台的時候。她大哥總說她是個極有自知之明的姑娘,故而她很明白,沒多少人願意看她這位公主殿下耀武揚威不可一世,他們隻想看她出醜,然後當做飯後談資,群起恥笑。
眼下這個境地對陳知沅很不利,她得想個什麼法子才能轉變一下局勢,於是她斟酌著開口:“本宮瞧你們作詩也是疲累,不如我們來耍劍吧。”
言辭懇切,不像捉弄人。
這句話說完,陳知沅明顯看到蘇照的臉色黑了幾分,其他人也抽搐著嘴角,她知道,她說錯話了。那些迂腐之極的世家老頑固教出來的子弟,怎麼可能會耍劍,沒準兒他們以為自己被慕安安戳了痛處,氣急敗壞要羞辱他們呢。
果真,慕安安冷笑道:“殿下何必強人所難。”
陳知沅再三暗示自己公主的儀態很重要,不能在外落人口舌,這才忍住了破口大罵,將慕安安罵的狗血淋頭的衝動。自己不過是小小的提議,慕安安竟說她強人所難,這話要是傳出去,她那原本就厚厚一遝的罪狀隻怕是還要再加上一筆,慕安安這樣的好心機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陳知沅很好奇。
“罷了,”陳知沅道,“本宮才疏學淺但勝在好學樂知,今日這樣巧地遇上這樣的好事,不如本宮看你們作詩吧。”說完陳知沅瞪著眼睛掃視一圈,直到看見眾人或多或少迫於無奈地並無異議,蘇照也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後,才心滿意足。陳知沅眯著眼,在蘇照坐好後搶著上前,想趕在慕安安回過神來之前霸占她方才的位子。
也就是這一趕,她惹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