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裏扒外,她可是拿了你嫡親妹妹芸姐兒說事,這家裏頭,到底誰才是你最親的人?難不成你還惦記著別的東西,就因你不是我肚子出來的?”
方晏儒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他上不得台麵的出身,當年若不是因為主母沒了嫡子,他姨娘死了,才被選中過繼,成了國公府世子,一朝登天,他怎麼會有如今的一切。
所以這些年來,他隱忍克製,就是為了早早擺脫這種牽製,偏偏三年前,他父親給他定了一門嶽家功高震主的親事。
方晏儒漆黑眼眸,掃掠過慕時漪那倨傲,更貴氣逼人的背影,他悄悄握緊拳頭,臉上溫潤斯文的神情,不見半分變化。
“母親。”方晏儒垂眼,慢慢彈掉衣擺上的茶葉渣子。
“母親想差了,兒子雖不是您親生是,但從記事起便養在您的名下,若不是母親垂憐,兒子怎麼會有如今的身份地位。想來是下人碎嘴,胡言亂語,故意挑撥離間,破壞我同母親的情分。”
他漆黑的長靴,不緊不慢碾過地上的茶盞碎片:“那些個不安好心的東西,不如就由兒子當一回壞人,處置幹淨,免得鬧得家宅不寧。”
他聲音溫和的朝祠堂外喚道:“來人,進來,把先前那在浮光院放肆的餘婆子給拉出去,就地打死。”
祠堂內,所以伺候的下人倒吸一口涼氣,這位平日裏,連走路都要小心謹慎,不舍踩死蟲蟻的世子,竟有這般可怕的一麵。
太夫人丁氏直接愣在原處,麵色煞白,眼睜睜看著餘婆子哭嚎著,被幾個高大的小廝架出去。
“晏儒,你……”丁氏盯著他,不可置信。
方晏儒若無其事上前,掩去眸中厭惡,把丁氏扶起:“芸盈姐兒的事,我會處理幹淨。”
然後側身朝一旁戰戰兢兢的丫鬟,溫聲吩咐:“太夫人累了,扶著回去休息。”
丫鬟不敢置喙,趕忙把人給哄了回去。
至始至終,慕時漪一旁冷眼瞧著,若不是方晏儒身子若有似無沾染了極淡的異香,還有青衫袖擺上,有一抹他未曾察覺到的口脂,她都差點信以為真,這男人是從宮裏出來。
餘婆子被活活打死了,血水流了一地,又被傾盆暴雨衝刷一淨。
方晏儒終於轉身,抬眸肆無忌憚望向她:“芸盈姐兒的事,你是如何知曉?”
慕時漪勾唇淡笑,殷紅唇瓣透著一抹嘲弄:“你真在宮中?”
方晏儒一時語塞,藏在袖中的手驟然握緊,眼中淩厲一閃而過。
緊接著他垂眸掩飾:“今日湊巧出宮,得以趕回府中。”
慕時漪聞言,笑盈盈盯著他:“你何必這般緊張。”
“至於芸盈姐兒,我能說什麼?她許久未曾出現,難不成並不是生病?”
不想她這話,引來方晏儒長時間沉默,眼前出現方芸盈那張哭得梨花帶淚的臉,與她私奔的那個窮書生,是他刻意為之促成的結果,隻是為了報複丁氏。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深深閉眼,矢口否認:“你想多了。”
“是麼?”慕時漪看著他,似笑非笑。
方晏儒盯著眼前這張漂亮得令人恍惚的臉。
世人都說慕家嫡女傾城絕色,人間難得,偏偏在他看來,嬌媚過盛,不夠端莊。
他所理想中的妻,應是那種不需有多少聰慧,但要足夠溫柔小意,素手羹湯,長相端莊賢淑就行。
幸好,方晏儒下意識撫過手心裏捏著的那枚荷包。
若不是他藏在外頭的柔婉有了生孕,他需要時間謀算,名正言順把人帶回府中,那他也不用這般低身下氣,同慕時漪緩和關係。
因此,方晏儒順口提了幾句,朝中關於蒼梧輜重增援的消息:“若是父親同意,我會請旨前去。”
不想惹得慕時漪冷冷一笑,滿眼都是嘲諷:“你去,是錦上添花,還是笑裏藏刀?”
“現今堰都城有多少世家大族等著我父兄戰敗身亡,不就想看我一朝落魄,昔日的金枝貴女是如何淒慘麼。”
“方晏儒,你想看麼?”
方晏儒被撕開那層隱藏多年的虛偽,他倒絲毫不覺窘迫,隻是的盯著慕時漪的雙眸,帶上了一分說不明道的嫉妒。
他真是恨極了她這種,永遠高高在上,又自信非凡的樣子。
再次開口時,他溫潤聲音中,終於多了一絲陰鬱:“蒼梧戰敗已是板上定釘,到時我會盡力保你性命。”
慕時漪冷笑,那雙灼灼瑩光的烏眸映著毫不掩飾厭惡:“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寧願從蒼梧城牆一躍而下,隨我父兄去了,也不會讓你們隨意作踐!”
這刻,方晏儒終於沉了臉,冷冷盯著她:“你若想死,那也隻能在家中病故,輔國公府百年氣運,不可能就讓你這般毀了。”
“如今你不會還指望,有誰能救你父兄?”
尖銳的指甲刺破掌心,慕時漪毫無所覺,她下意識捏住袖中的白玉折扇,眼中神色,前所未有的堅定:“你不能,陛下不能。”
“但總有人能。”
方晏儒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