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爸離婚的。”李奚岩愣了愣,半天才應一句,顯得有點心虛。
她不是心虛,是想起姐姐和丈夫離婚後那兵荒馬亂的一周,小小的周湘夾在大人之間、鎖在臥室的小角落裏、抱著她最喜歡的鯨魚玩偶從早到晚都不說一句話。
李奚岩總覺得周湘還是當年那個小姑娘,就是高了點,瘦了點,更倔了。
“我放心什麼。”周湘挑挑眉,把傳票隨手扔在茶幾上,沒看李奚岩的眼神,她猜她一定會很憐憫的看著自己,“你們離不離婚和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結婚的時候也沒見誰來問我意見。”
她不是故意嘲諷,至多有點賭氣,“你非要跟他耗著也沒什麼好的,趁年輕找個真互相喜歡的多好。”
不知道李奚岩聽沒聽見這句,周湘曲著腿蹲在椅子上抱著沅沅,周岐人做的孽可不能禍害到小貓咪身上,自己的吃穿用度可以減,沅沅該吃的罐頭一個也不能落下。
唯一能從這件事裏獲利的大概就是程言興了。
“你有確定去哪所大學嗎?聽說意大利語挺難學的。”
在和周湘“和好如初”之後,程言興也很乖,沒乘勝追擊說沒有邊界的曖昧語言,也沒追著周湘要她承認自己在她心裏的地位,隻是偶爾在路過她座位的時候悄悄放下顆糖,在教室裏很少和她搭話,隻有放學後才和她同路說些話,好像地下戀情一樣。
“我不去了。”周湘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雲淡風輕,可惜也沒體麵到哪兒去,她都沒對上程言興的注視,“沒什麼意思。”
想一出做一出確實是周湘的作風,但放棄去意大利讀書實在是沒什麼理由。雖然周湘沒有說過,但程言興知道她心裏是很想去意大利的,她不是安於一隅的金絲雀,她是想搏擊長空的野鳳凰。
那個陌生的國度並不一定比故鄉好,隻是那裏不會有讓她煩心的人和事,也不會再聽見難聽的傳言,不過也沒有自己。
程言興停下腳步,側過身子追尋著周湘躲閃的眼神,“想去別的國家嗎?”
就不能哪兒都不去嗎,周湘本想敷衍過去,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往後知道了又要怪自己騙他。她又想這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這麼多天在人前人後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她也裝累了,找人說說說不定是個好主意。
“哪兒也不去了。”周湘歎了口氣,抬頭笑著看向程言興,亮晶晶的眼睛蒙上一層霧氣,像是一隻幼鹿,對世界有很多期待,又在一瞬間破滅,隻能蜷在枯樹小小的陰影下看著一天又一天的日落,“我家破產了,我爸被人告了,可能要坐牢。”
破產,實在是很遙遠的詞彙,好像隻會在小說裏看見,就像周湘,好像是隻會在小說裏見到的完美人物,像一束光照進他的生活落在他的心上,跳躍著起伏著勾引著他向光的方向走去,然後突然告訴他,光要暗了。
就像下暴雨不打傘可能會發燒,熬夜看書可能會頭疼,做生意就會有破產的可能,程言興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隻是從來沒把這種可能和周家,和周湘聯係起來。她應該永遠無憂無慮,永遠自由自在,最大的煩惱就是上學遲到被校門口查勤的教務處主任抓到,再就是校門口賣烤魷魚的小販今天沒有出攤。
至少,這樣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她應該隻會有愉快、興奮、再就是似嚴肅似溫和的嬌嗔。
“會不會是”程言興想拍拍她的肩膀,又想揉揉她的腦袋,想來想去什麼也沒幹。
“不會搞錯的。”
周湘輕笑一聲,歪歪頭,“可能是平時沒行善積德吧,出事兒也不奇怪,我也沒做什麼好事兒,享受十幾年已經算是便宜我了。”
“你做了挺多好事兒。”
程言興覺得自己的安慰好像沒什麼用,可話都說出了口,總要說完的,“你有空就去喂學校裏的流浪貓,還給它們做了絕育,也會幫路邊夠不著快遞櫃的小孩兒取快遞,你還”
他說著說著忍不住想,要是今天和她麵對麵的人是程岑,會不會給出更好的反應,從小到大,程岑從來都比自己善於討人歡心,迎來送往,從來都是被人誇讚的對象,也是周湘真正喜歡的對象,那麼也就是真正需要的對象吧。
這也算好事兒?周湘覺得程言興手足無措的樣子還算可愛,雖然沒法讓她開心一點,但比最近來家裏假惺惺紓解,實則是看熱鬧的人還是強上很多,“你怎麼不說我看路上買烤魷魚的老爺爺很辛苦,經常去給他經濟支持?”
“嗯。”程言興乖乖點點頭,一字一句認真的像是剛學會拚音的小學生,“這當然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