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七十一章 軟禁(1 / 3)

聲音就在身後,秦長歌卻仿若未聞,隻細致的給兒子擦幹淨眼淚,才緩緩起身,回首看著身後的人。

她的眼睛突然睜大。

眼前的人,瘦得宛如弦月一彎,天水之碧的長袍著於他身,宛如掛著飄搖旗幟的細樹,空空蕩蕩在風裏飛舞,露出袖口和領口的肌膚都蒼白得如同一層薄膜,隱約看見肌膚下淡青色的脈絡,唯有一雙眼睛,卻如有烈火在其中不懈燃燒,灼熱執著,似想將天地間一切物事,都燒了個幹淨。

秦長歌怔怔看著他……蕭琛,這是蕭琛?這是那個水碧櫻紅,挑燈踏歌的詩酒風流的尊貴王爺?是那個意態閑雅,清貴靈韻的皇弟蕭琛?是那個任何時候都如清泉如流水如月光如佳詞般的空靈男子?

清泉將涸,佳詞已殘,所有的美好傳說都已逝去,隻剩下迥然不同往日的怨毒的幽火,在日複一日的燃燒。

秦長歌目光緩緩下移,仔細打量了蕭琛全身,他衣著依舊精致幹淨,氣質清潔,但是誰知道是不是因為蕭玦昨日來過,看守他的太監剛給他換的?

不過從蕭玦昨日隻是傷心卻沒有憤怒來看,安平宮人應該不至於虐待蕭琛,畢竟這位王爺名聲和雅寬厚,是著名的賢王,很得民心愛戴。

秦長歌譏嘲的笑了一下,這世事當真有夠不公啊,一代賢王淪落囹圄,自己這個陰毒狠辣的壞人卻春風得意,真真叫人想起來就切齒痛恨呢。

生生把一個絕世美男,痛恨折騰成了這般形銷骨立,宛如幽魂。

情愛和仇恨,多麼可怕的東西。

微笑著,她抬了抬手,道:“王爺,別來無恙否?”

“別叫我王爺,”蕭琛漠然道:“蒙你所賜,趙王這個封號已經不存在了。”

“哦,抱歉,我忘記了,不過無論如何,你還是陛下的親弟,血緣之情,是誰也抹殺不掉的。”秦長歌牽著兒子,閑閑擦著僵立的蕭琛的肩,邁入蕭琛所倚的那個殘破的亭子,順手折了荷塘裏半殘的荷葉墊在滿是塵灰的欄杆上。

身後,蕭琛被她那句話刺激得一顫,手指痙攣的抓住欄杆,定定看了她半晌,冷笑道:“皇後,今日你是來示威的嗎?你們夫妻前後來看我,是想告訴我,你們要再次大婚了嗎?”

他把再次那兩個字咬得很重,語氣裏滿是諷刺。

秦長歌托著腮,抬眼瞅著蕭琛,根本不理他剛才那句話,隻是緩緩道:“蕭琛,我發覺,你是最快接受我還沒死這個事實的人。”

“那又怎樣?”

“不怎麼樣,我隻是由此確定了,”秦長歌盯著蕭琛眼睛,“事發之時,你根本沒有進入長樂宮。”

蕭琛一震,默然不語。

“你如果進了長樂宮,你親眼看著了某些事實,你便不可能這麼快便接受‘皇後未死’這個信息,”秦長歌步步緊逼,“蕭琛,你沒有動手,你是在為誰做替罪羊?”

沉默。

極度的寂靜,聽得見身後花圃裏一朵花被風垂落一片花瓣的聲音。

良久,蕭琛極慢極慢的道:“沒有誰可以逼我做替罪羊。”

“當然,”秦長歌接得飛快,“你自願的。”

抬起眼,蕭琛古怪的瞅了一眼秦長歌,再次拒絕答話。

秦長歌的神色,卻一點點的黯然下去,她抬手,拈起被風吹過來的一片落葉,慢慢在掌心碾碎了。

聽得對麵蕭琛低低道:“你這個陰毒的女人,你在擊敗我之後,猶自不忘再施暗算,太陛天牢裏,哥哥和我對飲時,那酒你玩了什麼花招?”

秦長歌瞟著他,冷冷道:“你拒絕回答我,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不用你回答,我知道,”蕭琛冷然道:“毒在銀針上,試酒的銀針,是你給於海的對不對?你……”他一字字道:“你、好、狠。”

語氣怨毒。

“謝謝誇獎,不勝榮幸。”秦長歌不為所動,連坐的姿勢都沒換過,“蕭琛,你去喝潑在地下的那酒了?是不是?你喝過,所以知道那酒根本沒毒?”

這個問題是不用等待回答的,蕭琛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秦長歌麵色平靜,心裏卻隱隱有些微涼,想起那夜燭火飄搖的太陛天牢內,蕭玦帶著被弟弟背叛了的傷痛匆匆而去,而一片黑暗裏萬念俱灰的蕭琛爬到地下,試圖喝那“毒酒”以自盡,這一幕兄弟決絕,這一場逼到死角的斬情之計,雖說是蕭琛咎由自取,然而終究是悲涼而疼痛的。

苦笑了一下,秦長歌站起身,覺得自己這一趟何必過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有些事,何必非要搞得這般清楚?揣著個明白裝糊塗,說不定人生還過得幸福些。

雖然蕭琛什麼也沒說,但對於秦長歌來說,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已明白。

他那般譏誚的笑容,是想等著看自己同樣被打落塵埃的那一日吧?

微微仰首,望著南歸的雁,秦長歌清晰而緩慢的道:“蕭琛,你我都是聰明人,你能做的,我未必做不到,別笑得太早。”

“我有什麼好笑的?”蕭琛目光裏的幽火似可燎原,“人生修短,苦樂貧富,到頭來都是一抔黃土,縱贏得了一時,終贏不了一世,大家都好自為之吧。”

他譏諷的笑著,伸手一引,姿態依舊有幾分當初的優雅氣度,“請,不送。”

秦長歌深深看他一眼,本想讓他遷出安平宮的打算也懶得再提,牽著兒子走路。

包子乖巧的跟著她,卻在擦身而過的時候突然回首道:“聽說你害過我娘?”

蕭琛看著他,淡淡道:“太子殿下,歡迎你在將來登位時,賜我一杯鴆酒來替你娘報仇。”

包子嗤之以鼻,“我娘的仇她自己負責,我管這事做什麼?我還沒說完,聽說你對父皇很好。”

蕭琛神色突然晦暗下來,默然不語,半晌又冷笑了一下。

包子道:“上一輩的恩怨,我娘說過和小輩無關,無論如何你是我叔叔,我好像從未拜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