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五十六章 歸國(1 / 3)

他手中抱著容嘯天,一步步,走出。

日光照上他的臉——如果說蕭玦是蒼白,楚非歡是虛弱,那麼他就是,不似人色。

秦長歌緩緩放下手,指尖剛剛被喜悅的淚浸濕的痕跡未幹,立即又被掌心沁出的微汗浸染。

她目光自祁繁令人不忍目睹的神色上轉過,轉向他手中的容嘯天--他看起來並無外傷,亦如這也隻是一場沉睡,秦長歌慢慢的看了看他胸前擋著的祁繁的外衣,伸手去掀。

蕭玦霍地伸出手,橫臂一攔。

秦長歌慢慢縮手,嘴唇抿了抿,轉過身去。

既然不願我看見,我就不看吧……隻是,看或者不看,其實都一樣了。

大喜之後的突然的疼痛的打擊,仿若從高崖墜下,那墜落引起的巨大風聲,刹那穿透人心,令人心生涼意,突然失去了所有說話的興趣。

對麵,已經從前殿趕回的陰離默然看著這幾人,目光複雜難言。

他伸手一招,一個灰衣玄螭宮屬下恭謹的過來,陰離木然道:“帶他們從邊門出去。”

秦長歌掏出妖花內丹,交給陰離,看著他的眼睛,她道:“大祭司,告訴我,這是不是必須的犧牲?”

陰離默然良久,答:“是。”

秦長歌慘然一笑,喃喃道:“但望你沒有騙我,否則我必……”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來,扶著楚非歡,跟隨引路者離開。

陰離遙遙望著一行人背影消失,麵色沉冷,目光中似有妖火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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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螭宮邊門出去,是幽火澤一條不起眼的小道,穿過那條斜徑之後的一叢灌木林,便是一處山丘,幾人在那裏停了下來。

祁繁放出火箭,召喚安排的屬下過來接應,自己放下容嘯天,默默去尋找枯枝木葉。

秦長歌盤膝坐在蕭玦身邊,聽他將密室裏的一切說了一遍,蕭玦的記憶也隻到昏倒前那一刻,醒來時他隻看見容嘯天已剜心而死,險些以為是陰離下手,當時祁繁已經撲過去拚命,是楚非歡及時說明了情形,兩人這才怔住。

楚非歡一直盤坐調息,隻在蕭玦說完後淡淡道:“我對不起嘯天。”

秦長歌聽得他語氣古怪,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楚非歡卻已再次闔上雙目。

火堆燃起。

一切終將化為飛灰。

始終一言不發的祁繁跪坐在火堆之前,出神的注視著火光和騰起的黑煙,眼光空茫而遙遠,不知想起了什麼往事,竟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秦長歌負手立於山崗之上,看著那個魯莽而鮮明的男子漸漸化為青煙和慘白的灰末,飄散入四季無冬的南閔的一碧深翠,再遠遠颺向遙遠的東方,那裏,最東方的青瑪神山沉默佇立千年,而這萬千無限春色,終將化作寂寥絕巔那一抔深雪。

人生無常,悲苦輪回。

……初見他,拔劍向豪強,眉目肅厲如剛,一遇再遇,終究成就了開國皇後和凰盟三傑的知己佳話,她身遭不測,他和祁繁始終不改初衷,撫養太子,支撐凰盟,以一種沉默而堅韌的姿態,一日也不曾放棄為她贖回公道……即使是今日他贖罪之舉,其根源何嚐不是因為她?若不是心心念念要為她報仇,容嘯天何至於對楚非歡下殺手?若不是造成了這般慘痛誤會,容嘯天何以這許久鬱鬱寡歡,沉重背負,終將性命相送?

到底錯在誰?到底又是誰欠了誰?

秦長歌遙望雲天之外,眼底泛起深紅血絲。

祁繁卻突然轉過頭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主子,你不必傷懷,誰欠的,誰還,這本就是我兄弟份內的事。”

他再次扭頭,看著火光裏漸漸化為虛無的一生的兄弟,無奈的一笑。

“我隻恨他不肯讓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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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漸滅,有一個人從世間永遠消失。

始終沒有落淚的祁繁,抿緊嘴唇,親手將容嘯天的骨灰仔細收斂在一起。

秦長歌沒有上前去幫忙,就讓這對從來不曾分開過的生死兄弟,好好的走完最後一次的同行的路吧。

從此後,天上人間,碧落黃泉,他身側再沒有他。

祁繁將骨灰收攏好,直起腰,突然腿一軟栽倒在地!

秦長歌一驚,連忙扶住,原以為他傷慟過度導致昏暈,不想身側蕭玦突然也晃了一晃。

他即將栽落時,被及時睜開眼睛的楚非歡一把扶住。

秦長歌一把祁繁的脈,皺了皺眉,又去伸手把蕭玦的脈,楚非歡已經靜靜道:“他中毒了。”

想了想他又道:“也不能說是毒,倒像是一種陰毒暗勁……傷人元氣經脈,應該就是陰家這一門的武功。”

說完見秦長歌並無憤怒之色,有些詫異,秦長歌已經冷笑道:“玩毒物的人,和那些不正常的東西混久了,怎麼會沒點陰詭手段?陰離不擅政治,不代表他不擅殺人……不過很遺憾,我擅長政治,也擅長殺人。”

楚非歡看著她,心有所悟,“你在內丹上做了手腳?”

秦長歌頷首,道:“玄螭宮那種地方,陰離班晏那些人,無論如何不能不防著一手。”

她閉目想了想,道:“是了……先前我聽阿玦說時,總覺得哪裏不對,現在想來,陰離要阿玦將珈藍碎成粉末,是想察看他的內力,他其實對我們已經生了警惕之心,不想放虎歸山,隨即他以無力維持珈藍粉末懸浮為由,讓祁繁和阿玦輸真力給他,也不知他用了什麼古怪法子,在那時便催動了這門陰毒手段,潛入了他兩人的經脈中……”

冷笑一聲她道:“南閔重誓,他是給了踏香珈藍,也將我們送出了宮,他沒有違誓,因為他算準,我們還會乖乖回去,我們再回去,可不算在誓言範圍內了。”

她拍拍膝上的灰,陰冷的道:“我偏不回去。”

楚非歡把了把兩人的脈,道:“陛下畢竟隔了一層,受損要好些,而且他們兩人都極審慎,當時大約都有運氣防禦……萬幸。”

話音未落,遠處一聲長嘯,運氣調息的蕭玦突然睜開眼,順手一把將祁繁攙起。

秦長歌目光一亮,立即用腳踢過去一大堆泥土,堆在燃燒後剩下的焦炭上,做成墳頭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