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能和你一起,哪怕是共死。”
秦長歌微笑歎息,身側,蕭玦的語聲低低響在她耳邊。
秦長歌回身,看他。
她的目光亦如開在暴風中的一朵花,美得收斂而沉靜的花。
“世間有情人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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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水靈徊帶下崖頂的素玄一直很沉默,他一手拉著一個女子,直奔穀口。
水靈徊不再哭泣,她對著秦長歌因奔逃而披散的長發,以及破損的高領露出來的頸項看了看,確認了她的女子身,卻也沒有不分時機的追問她的身份,這個一直囂張跋扈的女孩子,似乎在被棄的那一刻,突然飛快的成熟了。
猗蘭占地廣闊,不過以幾人腳程來計,也不過須臾的距離,不多時幾人在穀口前方停住腳,饒是已有心理準備,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原先穀口處是一截崖壁,形成天然豁口,再以藤蔓和陣法遮擋,如今崖壁斷裂,直直橫倒堵在穀口,那些茂密的藤蔓被巨石壓碎,在碎石間蜿蜒的露出來,宛如猗蘭之山流出的眼淚。
素玄看著這轉瞬間便一片狼藉的廢墟,皺眉道:“縱然猗蘭穀機關總控,但人力所製的機關終究有限,怎麼會連山體都摧毀?”
秦長歌淡淡道:“這是一個連環陣,地下地勢一定有異,並且不知道埋填了多少火藥,以一定線路機關連接,總機關被毀後被依次觸發,所以崩塌是一段段來的,並沒有同時發生。”
她仔細仰望著前方——無數碎石顫顫巍巍的以各種造型堆積在一起,隱約有縫隙可以穿過,但是那些互相關聯的碎石都在搖搖欲墜,輕易一碰隻怕就會發生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反應,如果想從那些碎石間鑽過去,那麼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無意中觸及某塊不起眼的小石頭,而導致被小石頭那個支點支撐著的某塊巨石當頭砸下。
在那種亂石嶙峋的環境中行走,輕易便可以再次邂逅一場山崩,還是正麵迎上的那種。
這三人卻仿佛沒看見即將麵臨的險境,頭也不回的向前,素玄揮開水靈徊欲待阻攔的手,一馬當先,他輕功提到極致,當真輕盈如羽,一飄就飄上了石山。
剛走了兩步,便聽得極其輕微的“咯”一聲。
秦長歌立即大叫,“退!退!”
素玄早已抽身便退,刹那間嘩啦啦石塊傾頹,頂端一塊萬斤巨石轟隆隆的滾壓而下,直直向著素玄頭顱,巨石同時壓得無數尖銳石塊四散飛迸,撲頭打臉鋪天蓋地千百柄利劍般惡狠狠的紮過來,因為速度過快,有的石塊已經在半空中發出鬼哭般的尖嘯,素玄瞬間已被石雨籠罩,水靈徊捂著嘴,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尖叫聲裏,素玄倒退如電,一瀉數丈,他沒有選擇向下逃竄,而是半空中扭身飛步,腳踩亂石步步登高,硬生生將自己拔高數丈,這才躲過了雷霆閃電一般下襲的亂石雨。
他落下地時,白衣也成了灰衣。石山瞬間重新排列,比剛才看來更逼仄陡峭。
秦長歌奔上前上上下下拉著他查看,水靈徊已經開始抽噎。
素玄若無其事的搖搖手,也不看秦長歌和蕭玦,卻突然問水靈徊:“水姑娘,前方危險,你還是不要去了吧?”
水靈徊驚魂初定默默流淚,連素玄的話都沒聽見。
她先前從奔向穀口開始,就一直在沉思,似乎在考慮什麼,又似乎在為難猶豫,剛才素玄這一番曆險,嚇得魂都掉了幾分,眼見石山難越,幾乎是一條死路,這幾個人偏生瘋了般一定要過,神色間不禁浮起幾分怨恨,怨恨裏卻又生出無奈來,盯著那碎石,拚命咬著嘴唇,直到把嘴唇咬得泛白沁出血絲。
秦長歌仔細的盯著她,突然緩緩道:“水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水靈徊被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瞪著她,半晌吃吃道:“沒……沒有。”
秦長歌哦了一聲,卻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刻,漫不經心的道:“咱們為朋友赴死也沒什麼,水姑娘年紀輕輕,也要陪著咱們一起去死,實在過意不去。”
素玄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水靈徊似乎忍了忍,終於沒忍住,道:“我又不是陪你。”
“嗯,”秦長歌微笑,“我知道,陪素幫主嘛,說起來素幫主也完全可以不必陪我的,你睥睨天下,幾為武林之主,為我們葬身此地,怪可惜了的。”
素玄又瞟她一眼,他眼神清透如水晶,照見秦長歌狡黠的眼神,目光相接間心有靈犀,朗然一笑道:“大丈夫死則死耳,身名都是身外之物,猗蘭穀的風水,我看也不錯嘛。”
水靈徊的神色立時又痛苦了幾分。
秦長歌已經拉著素玄開始討論死在哪裏最合適,可以福澤子孫後代等等,素玄有一聲沒一聲的應著,一邊時時分神注意著給兩人擋去飛石。
水靈徊始終一副心神恍惚內心掙紮的模樣。
終於在秦長歌指著前方不遠塌成裂穀的穀口處笑吟吟的說龍目之地一定最好的時候,水靈徊歇斯底裏大叫一聲。
“別說了!”
幾人齊齊轉頭看她。
咬著下唇,水靈徊臉上現出不正常的潮紅,有點像激動有點像決然,更多的倒像是一種悲壯無奈的情緒。
素玄盯著她,心裏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直覺的開口要阻攔。
水靈徊卻仿佛不想讓自己後悔般,又急又快的開了口。
“我知道有一處地方可以穿越穀口!”
她停也不停的道:“祖爺爺很喜歡我,小時候他曾說給我聽過……那條通道,通往穀外,是猗蘭大陣中一處不為人所知的活地,跟我來!”
秦長歌和蕭玦對視一眼,都有喜色,水靈徊已經掙脫素玄的手,當先跑向前方,消失在一處歪倒的照壁後。
那處照壁,如一般大戶人家橫在大門後一般橫在穀口,當初秦長歌和蕭玦一進穀的時候有看見,雖然覺得這占地廣闊的大穀弄這麼個小小照壁有些奇怪,而且位置也不在正中有點偏,隻是當時心神都集中在水鏡塵身上,也沒有注意,隱約記得刻得是就著溪水掬水的女子,如今仔細看摧毀了半邊的照壁,見那女子手勢有點奇怪,三個人都咦了一聲。
掬水,應該手指兜起向上,女子的中指指尖,卻是向下的。
下方,一處原先隻是平地的地方,因為地裂,地表偽裝被掃盡,露出青石板縫,青石板也裂開一個大縫。
水靈徊低低道:“猗蘭之毀,是四麵射向中心的,四麵崩塌,中心崩塌,穀口之前這塊地方損毀反而好些,看樣子密道還在,真是萬幸……”
她說著萬幸,不知為何語氣卻有些苦澀,有點落寞的笑了笑。
她回身,看著秦長歌,突然道:“除了水家女人,其餘女子,不可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