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起,人落。
秦長歌和玉自熙雙雙倒了下去。
李玉人負手,先是很謹慎的俯身仔細打量了兩人,見他們氣息不穩,若斷若續,正是中毒情狀,不禁微微一笑。
滿意的繞著他倆轉了一圈,李玉人低低道:“凝香散,凝月成香,攻心必散,不錯吧?”
她仔細聆聽著遠處人喊馬嘶的喧囂,輕輕道:“其實該謝的是我,若不是你們,李登龍怎麼會死得這麼迅速呢?現在,你們幫我殺死了他,城中有地位的將領各分流派,必起紛爭,誰也難以駕馭全局,到那時,誰又能比我這位擒下刺客幫將軍報了仇的純妃來使,更有理由主持大局呢?”
她笑的得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能為我完顏玉人而死,是你們的榮幸。”
望著李府方向,她的笑意忽然斂了斂,淡淡道:“澹雲,當年我曾經對她發誓,為了你的後半生安寧生存,不殺他……但是現在,沒關係了,我找回了自己的身份,我將獲取權力,等到我掌握了杜城,純妃會派軍支援,逼退西梁……以後我能保護你,這樣的亂—倫罪孽,還是結束了吧……”
微微出神不過一霎,隨即恢複了先前的冷靜,李玉人俯身去拉玉自熙。
手突然一僵。
地下,玉自熙密密長睫,微微眨動,妖嬈的對她拋了個媚眼。
李玉人霍然後退,一退數丈,臉色蒼白的盯著玉自熙,玉自熙也不動手,懶洋洋坐起身來,姿態曼妙的托腮,唉聲歎氣的道:“哎……你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呢?亂—倫?罪孽?聽起來很傳奇哎。”
他用腳尖踢踢身邊秦長歌,皺眉道:“你裝完了沒有?人家已經不說了。”
以臂枕頭,秦長歌神態慵懶的躺臥地下,對神色難看的李玉人一笑,打了個嗬欠,“累死了,多躺一會也是好的嘛。”
她比玉自熙還要痛苦萬分的爬起來,對目光閃爍欲待尋路奪門而出的李玉人笑了笑道:“別走,李姑娘,唔……姑且稱你為李姑娘吧,我們兩人在這裏,你是走不了的,一不小心,說不準還會傷著你的美目玉臂什麼的,那就不值得了,你說是吧?”
李玉人咬咬唇,眼見確實逃脫無望,已經鎮定下來,冷笑道:“好,裝得好!”
秦長歌看看遠處黑煙彌漫的城樓,很客氣的道:“過獎,過獎,托福,托福。”
李玉人不堪打擊的踉蹌退後,雙手後壓靠著牆壁,低聲問:“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我不記得杜城的暗探武功高強,”秦長歌笑眯眯的道:“偏偏你一伸手,就挽住了疾馳的怒馬——那是千鈞之力。”
“你一個不常出門的青樓姐兒,對杜城這些偏街陋巷這般熟悉?”這回接話的是玉自熙,媚笑著瞟李玉人,“我可記得,鴇兒們守姑娘一向守得很緊。”
“你那香氣,可不是尋常香氣,”雙簧二人組秦長歌再次接話,“我要是連這個都嗅不出來,我早死一萬次了。”
慢慢踱步過去,秦長歌悠悠道:“完顏玉人,你剛才說,亂—倫?”
完顏玉人閉緊嘴,不回答。
“你為了某人的囑托,不殺李登龍,因為怕毀了某個人的幸福……”秦長歌仿佛不勝寒冷的拉拉衣襟,搖了搖頭,“你別告訴我,那個人,是九夫人吧?你更別告訴我,九夫人,才是李登龍的私生女吧?”
完顏玉人臉色死白的緊緊摳著土牆,嘴唇抿成一線,似乎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將某些黑暗的秘密衝口而出。
“九夫人倍受李登龍寵愛,你怕李登龍被殺,她會失去良人,被其他姬妾欺負,或者你還有不願辜負某人托付的意思,大約那人對你意義非凡……”秦長歌淡淡道:“現在,你認為,你將成為杜城主宰者,九夫人置於你的保護之下,有沒有丈夫,已經不再重要,是嗎?”
玉自熙在一旁嘖嘖兩聲,道:“我說呢……”
“你和完顏純箴什麼關係?和九夫人什麼關係?”秦長歌已經行到完顏玉人麵前,探索著她的眼神。
“我和……”語出一半,冷光暴起,完顏玉人一直壓在身後土牆上的手突然飛起,連帶著一對寒芒亂閃的短劍從牆體中抽出,狠狠插向秦長歌前心!
“鏗!”
極近的距離裏秦長歌飛速轉動身體,左一斜右一斜,毫厘不差間不容發的掠著短劍擦過,躲過短劍不退反進,黑絲一抖已經纏上短劍,三繞兩繞便將短劍打了個蝴蝶結,還是個活結,嚓的一聲她一抽活結,短劍自動纏上了完顏玉人的脖頸。
一直懶洋洋坐著沒動的玉自熙很無聊的道:“你和他玩陰招?你這是徒孫遇見了賊祖宗。”
“嘖嘖,”秦長歌端詳著那堵看來毫無異狀的牆,“你果真是個謹慎人,連院子裏的牆上都暗藏了短劍,不錯的法子,可惜對我沒用。”
她一伸手親親熱熱挽住完顏玉人,道:“這不是咱們談心的好時辰,請容我邀請玉人姑娘,去西梁大營免費一遊吧!”
“還是先到舍下免費一遊吧,”有人微笑著接話,“我等兩位已經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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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處的震動越發激烈,撼得城中地麵都在微微顫動,火藥的硝煙氣味充塞了整個杜城,令人鼻尖發嗆,不時有飛石呼嘯著砸過城門上的天空,重重落在地下,砸出灰煙彌漫的深坑,看那力度和數量,蕭玦把投石機全數用上了。
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西梁弓弩手向杜城發射了十萬支箭,用迅猛如雷霆的密集箭雨,壓下城頭本就開始慌亂的對抗,隨即,城下衝車上載著三人合抱的巨木,惡狠狠衝向厚重城門,城上無數西梁士兵頂著城頭開水礌石火把飛箭之類的攻擊,架起雲梯,舉著盾牌不顧一切的向那高度遠超一般城牆的城頭攀爬,青黑色城牆上密密麻麻蠕動的人頭,落下一批立即又覆滿一批,頂著寬盾牌一路滾過的士兵,在城牆腳不住填埋火藥,往往填到一半便被冷箭射中死去,然而立即有人繼續接上,那些無限殺傷力的暗線在點燃後冒出噝噝的火花一路逼向寬厚城牆,如巨錘一般,悍然將灌了米漿的青磚大麵積粉碎——在內外交攻,情勢混亂的情形下,這座號稱鳥也難以飛越的北魏第二大城一貫無堅不摧的城牆,終於在西梁士兵悍不畏死的挑戰中開始漸漸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