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已經一片嘩然。
“將軍的耳朵!”
黑色胎記在火把照耀下灼灼躍動宛如生時,眾人的臉色已成死灰,杜城全城,誰不知道將軍耳上那絕無僅有的胎記?
將軍被刺殺了!
隻是這心驚得一怔神間,玉自熙和秦長歌已經飛馬前奔,黑絲銀帶光芒交織,乍起乍落,兩人角度詭異配合精準,力道毫無保留,那些普通的士兵護衛,尚未來得及集結成陣,如何能是兩人一合之敵?立時分水劃浪般被甩得左右跌開,轉眼間兩人已經衝出李府。
黃衣人最先反應過來,急急一揮手,道:“一路去找將軍!一路去通知營地圍捕!其餘人跟我追!”
眾人看著這黃衣男子,這是魏王天祈最為信重的太傅端木旭的大弟子單卓,奉太傅命奔走於各地掌握重兵的將領之中,為勢力飽受衝擊的魏天祈穩固人心爭取支持,在杜城已有時日,李登龍對他一直態度含糊不置可否,雖以上賓之禮相待,卻始終不讓他參與杜城重要事務,如今他發號施令,又當此敏感之時,而杜城軍中,因為北魏政局的變化,如今也分出幾個流派,除了李登龍本人,任誰也難以順利指揮得動全部勢力,何況這個外來戶?
聽,還是不聽?
眾人猶豫,有的趕來的將領已經開始出言譏諷:“單大人,你雖然領個殿前副指揮使職銜,但隻怕也使喚不得我等地方將領吧?”
單卓立即將手中耳朵一拋,直直砸向對方手中,冷笑,“好吧,我沒資格使喚你們,你們就去對著將軍的耳朵請示,然後等著西梁大軍破城吧!”
他一轉身,厲聲道:“將軍一定已經被刺,要想保住杜城,必須抓住那兩人!想活命的,跟我來!”
耳朵砸過來,那將領下意識的要避,一轉眼想起這是將軍的耳朵心中一寒,忙不迭的接了,臉色難看的正要說話,卻見正躍上馬的單卓,忽然晃了晃。
熊熊火把光芒裏,他背對眾人茫然的抬起手,剛才還精鐵一般的手,已經變成了蒼白的顏色 。
砰嗵!
單卓呻—吟一聲,栽落馬下!
眾人心神一凜!
單卓什麼時候中招的?這位號稱肅京三大高手之一的殿前指揮使,居然不知不覺就被對方下了陰招!
再看被單卓救下的章副將,居然也一直沒能爬起身來。
己方可以依仗的強悍人物,再倒兩位!
正在慌亂無措間,遠處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好像正是從城門外傳來!
眾人霍然抬首,遙望著城門正門處,正一陣陣騰起濃黑煙雲,在天際緩緩漫散開來,如一張獰惡而不祥的麵孔,帶著殺氣和冷笑,森冷的俯視惶然的杜城。
隱隱傳來嘶喊之聲,被帶著硝煙和烈火的風迅猛的卷了來,衝入每個人震驚的腦海。
“西梁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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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之上馬蹄急響,將那些追逐喊殺聲遠遠拋到身後,秦長歌和玉自熙放馬直奔百媚樓。
城門處的攻城聲響他們自然也聽見了,玉自熙嘖嘖歎,“陛下是不是一直趴在李家門縫裏偷看來著?不然時機怎麼把握得這麼精準?”
“大概是趴在城門縫裏偷看的,” 秦長歌微笑,“看見城內士兵調動異常,猜到城裏出了事,自然趁機攻城。”
兩個不曉得敬畏天子的膽大人物興趣盎然的調侃討論,蕭玦如果知道,隻怕要氣得吐血,枉自己拎著一顆心,不眠不休、眼珠也不敢錯開一霎的死盯著杜城,生怕將他兩人陷進杜城有個差池,看見城頭微有異動立即攻城,這兩人居然還在好整以暇的討論他到底扒的是什麼門縫。
不過這兩人說得輕鬆,卻都是久經沙場之人,心裏何嚐不知道蕭玦的辛苦和艱難?黑夜之中,遠隔高城,城中調動多發生在內部,城頭方位更動並不明顯,其實非常難以發現,攻城能如此及時配合,可以想見那人,是怎麼樣的熬幹心思,徹夜不眠。
本來約定好得手脫險之後,秦長歌發射火箭通知蕭玦,沒想到還沒來得及發射,蕭玦已經目光神準的動手。
現在兩人隻需要趕緊出城,隻有回到西梁大營,才算大功告成。
前方就是“客自來”,秦長歌不打算去接李玉人,那樣隻會暴露她的身份,杜城被破,她便可趁亂出城,反而不會有危險。
長街空曠,百姓畏懼戰火殺戮,聽見喧囂炮火,也隻敢跪在自家小佛龕前焚香告禱。
馬蹄前突然有白影一閃。
那女子一伸手挽住韁繩,急聲道:“客自來不能去!李府騷亂,全城立即開始搜捕,那裏有士兵,外圍還有三千民團,隻要呼聲一起,你們就落入圍困,人馬上就要出來,你們也不能這樣在大街上奔。”
秦長歌和玉自熙對視一眼,俯眼看了看抓著韁繩的李玉人,快速的道:“李姑娘可有好去處?”
“跟我來!棄馬!”
毫不猶豫的棄馬,秦長歌和玉自熙隨著李玉人,一路從窄街僻巷而行,李玉人極其熟悉地勢,往往能從很難發現的地方找出躲避的地點,一路閃躲過了三批搜查的軍隊,七拐八彎,一直轉到了一處小巷內的一間民房前。
李玉人先看了看四周無人,這才招手喚兩人進入,隨即匆匆上前去開小院的鎖,秦長歌站在她身後,聞到女子身上暗香隱隱奇異魅惑,很享受的嗅了嗅,偏頭笑問:“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你看這是什麼地方?”李玉人轉首,笑得很奇異的用手一指。
兩人目光一亮,看見門開處,小巷對麵,隔著一堵花牆,便是“客自來”深紅挑青,雕刻精致的飛簷。
“姑娘真是熟悉地勢,這般一陣亂轉,咱們都轉昏了,不想卻轉到了‘客自來’的院子後麵,真是神妙!”秦長歌由衷稱讚。
“我有次路過這裏,發現這間房子隱在一處園子後,隔著一條巷子便是‘客自來’,但從直路無法走進去也看不出來,未雨綢繆,便買了下來,終於派上了用場。”李玉人微笑著,站在兩人身邊,抬臂指點,“你們看,等會搜查的士兵都過去,你們直接翻牆,便可以從密道直接回西梁大營了。”
她長發散披,寬衣深袖,舉起的手臂帶動袖風微展,一陣暗香,宛如桐花混合玉蘭和鬆針的香氣,既清逸又魅惑的,淡淡散發。
“是啊……”秦長歌微笑,“今日真是仰仗姑娘你了……該怎麼謝你才好呢?”
“哦……”李玉人一笑,笑容幽深,先前帶領兩人逃奔時的精明利落瞬間散去,那種古井般的目光重來。
她輕輕的,宛如吟唱般的道:
“拿你們的命來謝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