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熙送來的,某村一棵梨樹上因為太高,沒來得及摘下的最後一隻梨子。”蕭玦小心的用自己的盤金龍錦緞衣袖拭淨了,遞到秦長歌唇邊。
秦長歌接過,想了想,遞給一旁沉默看軍報的楚非歡。
楚非歡立即搖頭拒絕,一言不發掉轉輪椅就要走,秦長歌一把拉住他,道:“非歡,你當初要參戰時,答應過我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你的身體不比從前,也不比我們,你不能不吃。”
蕭玦心疼的再看看秦長歌起皮的嘴唇,卻也在勸說:“楚先生,你吃吧,我們終究要好些……”
他心知楚非歡心性高傲,有些字眼不願提起,楚非歡停住,沒有回頭,卻隻淡淡道:“我不需要。”
他說得斬釘截鐵,蕭玦隻得苦笑,秦長歌對著手中梨子看了看,又遞回給蕭玦,道:“你的嗓子都啞了,還讓給我做什麼?你說話比我多,事情比我多,等會還要探營,給兵們鼓氣,啞著個喉嚨怎麼成?”
蕭玦立即退後一步,努力的清清嗓子,笑道:“誰說我啞嗓子了?我明明中氣十足得很。”
他語音雖然努力清晰了點,卻依然聽見絲絲的聲音,大約咽喉已經充血了。
秦長歌默然,看著手中圓潤飽滿,散發著果味清香的梨子居然送不出去,露出一絲苦笑,喃喃道:“這是梨子還是炸彈?”
取過一柄小刀,秦長歌幹脆將梨子劈成三份,再遞給兩人,不想蕭玦再次拒絕:“不成,不吃。”
“你這是做什麼?”秦長歌眉毛一挑,有些生氣,蕭玦神色有些古怪,遲疑了半晌才慢慢道:“分梨,分離,我覺得不吉利……還是算了。”
怔了怔,秦長歌又去看楚非歡,後者長長睫毛垂下,不和她眼神接觸,但顯然也是不願的。
深吸一口氣,秦長歌喃喃道:“溶兒若在就好了,那就順理成章是他的,咱們也不用推來讓去了……”
包子在蕭玦誓之時已經返回京師,國不可一日無君,儲君也是君,太子監國,哪怕隻是五歲太子,也不啻於給西梁百姓吃了定心丸。
蕭玦自然早早安排好了文武重臣好生操心國務,蕭監國隻需要每日在禦書房坐坐便成了。
如今沒了“吃神”包子,遠離國土的異國戰場之上,一隻普通的梨子,竟難住了從來都舉重若輕的秦長歌。
最後秦長歌無奈的一笑,幹脆尋了碗和搗汁的小木杵來,將那寶貴的梨子細細的搗成汁水,小心的分了三份,道:“喏,現在不是梨子,現在是果汁,再不喝我要生氣了。”
蕭玦接過分給自己的那份,仔細的和秦長歌手中那份比了比,秦長歌忍不住好笑,道:“看什麼,沒少給你。”
“我巴不得你少給我。”蕭玦慢慢的笑了笑,秦長歌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由微微一熱,一轉眼看見楚非歡正試圖將那點可憐的梨汁放進帳篷角落,立即喝道:“你們誰要不喝,我立刻倒了這梨汁,大家一起別喝拉倒!”
蕭玦立即像喝酒一樣將梨汁一飲而盡,抿了抿唇,笑道:“喝,為什麼不喝,你別看我,我不會給你的。”
楚非歡的手頓了頓,慢慢收回來,低著頭,一口口喝掉了梨汁。
秦長歌出神的注視著碗底那點流蕩的清亮液體,真的很少,不過一口而已,那兩人,一個帝王,一個王子出身,享盡人間尊榮富貴,見識過不知多少珍貴之物,此刻卻把這一口普通果汁推讓得好似那是什麼生死人肉白骨的絕頂名珍,一時有些好笑,好笑裏卻微微生出酸楚——患難見真情,不過最普通的一句話,然而不身臨其境,不親自觸及患難鐵青森冷的麵孔,是不能真正感受那一刻貼心沉默的溫暖的。
梨汁喝完,蕭玦放下碗,秦長歌拍拍手,楚非歡抬起頭,蕭玦和秦長歌同時道:“今晚一定要攻下杜城!”
楚非歡雖然沒說話,但眼神也表明了這個意思。
“不能再這樣渴下去,要知道絕食能堅持七天,絕水隻能堅持三天,李登龍龜縮不出,堅不應戰,杜城兵力充足,一時也攻不下城,他拿人命拚命的填缺口,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西梁大軍因饑渴退兵。”蕭玦凝望著杜城灰青色的,民夫趕工加厚了的城牆,神色凝重。
楚非歡也抬首對杜城看了一眼,一回首接觸到秦長歌目光,他皺了皺眉,尚未來得及說話,秦長歌已道:“我有一個辦法”。
她拍拍手,“杜城作為北魏重城,凰盟是有屬下潛伏在內的,隻是未曾混入實權階層,我去聯係了,搞點事出來,裏應外合,當日可破。”
“不行。”蕭玦和楚非歡齊齊反對,秦長歌笑道:“別說得這麼幹脆,非歡,你剛才一直在看地形圖,眼光落在了什麼位置?蕭玦,先前你召了申紹來,布置了什麼任務?莫不就是挖地道吧?”
“那也是我用,不用你去,”蕭玦倒沒有否認,“大概楚先生也看出來了,杜城城牆東南角有一處小樹林,因為隔了幾處地勢看起來好像離城很遠,其實直線距離並不長,我已經安排申紹,派兵挖地道,八十萬人,挖個幾裏長的地道,還不容易?但是去的人及其危險,長歌,我們男人在,還要你去行險,不成,絕對不成。”
“唔,那你就去吧。”秦長歌的回答令蕭玦瞪大眼,十分愕然這女人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的?卻聽得她悠悠道:“隻是,陛下,非歡,你們兩個,有沒有覺得有點困呢?”
“啊……你在梨汁裏放了……你這女人……”這是蕭玦被迷昏前的最後一句話。
楚非歡以手支頭,目光抬起,與秦長歌相觸,隨即輕輕一歎,歎息聲裏,悵然無奈。
秦長歌看著兩人都閉上眼,立於帳篷中央悠悠一笑,淡淡道:“沒想到吧?沒想到我這麼沒心沒肺?這麼溫情感動的時刻也能算計你們,不過,我沒有歉意,阿玦,非歡,誰叫我們彼此,這麼了解對方呢……”
她溫柔的將兩人放好,還很體貼的各自給蓋了被子,拍拍蕭玦的臉,她道:“乖阿玦,你最近夠累了,好好睡一覺,等我回來。”
給非歡掖了掖被子,秦長歌默然半晌,輕輕道:“非歡,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總之,相信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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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緊身衣,束好各式準備派上用場的武器用具,秦長歌步伐輕快的出了皇帝大帳,一路對著暗號,不急不忙的離開大營往小樹林去。
走不多遠,一株楊樹下,突然轉出身姿曼妙的男子,倚著樹,叼著草根,眼波流動似笑非笑,斜眼向秦長歌水汪汪一瞟,問候:“早啊,趙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