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雨勢依舊那般急密,連天扯地的蓋下來,打得人幾乎睜不了眼,風卷著密雨一陣一陣往人身上撞,恨不得將人一撞一個跟鬥。
雨珠打得河水不斷濺起水泡,看上去好像很多人在裏麵遊泳一般。
“這鬼天氣!”有人罵,“都說我們那裏雨水多氣候不好,我看比這裏還好得多!”
“閉嘴!”黑衣人霍然回首,怒瞪開口的家夥,“你想死嗎?”
一片安靜,隻餘隆隆不絕的雨聲,似天公之鼓,擂個不休。
“一半人過河去搜,一半人繞河尋找!各人負責一塊地域,有發現不要動手,先發暗號!”黑衣人終於下了命令,手一揮,“主子不許留下活口,大家都別兒戲!”
十幾人如飛鳥般四散而開,繼續冒雨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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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上怎麼有截衣袖?”
黑衣人甲負責河東一塊地域的搜索,大雨天裏幹找人的活計是很費眼力的,他幾乎將每根草皮每塊石頭都檢查過了,連巴掌大的石頭也不忘記翻上一翻,那架勢不像是找活人倒像是找老鼠。
搜了許久,終於有收獲——河邊一截斜逸的枝條上,掛著一小截破布,象是人倉皇逃竄中被掛到衣服扯下來的。
黑衣人甲興奮的撲過去。
“哧!”
腳下突然一滑,這樹枝下的河岸不知怎的是個斜披,被雨水澆得黃泥又粘又滑,他衝得又快,一時控製不住的向河中滑去。
感覺到靴子已經浸入冰冷的河水,大驚之下他伸手抓住樹枝,就待翻身而起。
腳踝突然一緊。
那感覺仿佛是被鋼鐵做的鐐銬突然銬緊,冰冷,堅硬,絕無突破的可能。
那力量無可抗拒的將他往下拖,轉眼間他的下半身已經在水裏。
黑衣人甲算個反應靈敏的,立即伸手入懷去掏火箭旗花。
“哧!”
水裏好像有什麼東西掄了一圈,迅速而猛烈,不過一個雨點砸下的時間,那個動作已經結束。
水麵靜了靜,隨即泛起大片的紅,那紅得濃烈而妖豔,即使在這暴雨之中,河水之上,依舊不能洗去。
黑衣人的上半身,倒在河岸邊,睜大的死不瞑目的眼睛,蒼白茫然的望向沉沉夜空。
下半身,永遠的留在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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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不先提醒我這劍這麼快!”對絕世利刃的效果預料不及而殺人下手又太狠的秦長歌,被人體橫刀兩段突然湧出來的內髒給生生惡心到了,濕淋淋站在水裏不住幹嘔。
“我用的東西怎麼會差?”蕭玦聲音很低,黑夜深濃,唯他眼睛灼亮如星光。
“你累了?說話聲音這麼低?”秦長歌抬手去觸他的額頭,“不要緊吧?”
一偏頭躲過她觸摸,蕭玦道:“你好像越來越笨了,我們是在被追殺啊,喊著對話請人來捉?”
挑挑眉,秦長歌毫不生氣,“是啊,跟你在一起久了是會被傳染的啊……”
……
兩人在暴雨下,濕冷的參雜了血水的河水裏,分成兩段的屍身旁,被追殺的緊急狀態中,看起來很不合時宜的,鬥嘴。
固然是因為兩人都心誌強大,更多是因為,刀山血海百煉戰場上走過來的兩人,有著共同的戰鬥經驗和配合默契,他們都最為清楚的明白,越是緊張的情勢,越對自己不利,越要學會放鬆自己。
過於繃緊的弦,會首先勒傷了自己的手指。
惡劣的自然環境本身就具有令人心慌意亂的可能,否則那個黑衣人如何會亂了方寸,將人手散開搜尋,從而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啪的打了個微弱的響指,秦長歌笑吟吟,“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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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亂石後,露出一隻慘白的手。
雨點啪啪的打在那手上,手一動不動,毫無活氣。
黑衣人乙搜尋了好久一無所獲正自焦躁,一眼看見那手,目光一亮。
這也是個謹慎的,立即想到了“陷阱”二字,陰笑一聲,刷的射出一枚鐵鏢。
鏢入肉,手一動不動,半晌,流出一點點淺淡的鮮血來。
一看就知道除了屍體沒有什麼活人會這樣流血。
黑衣人皺眉,咦,真的是個死人?
先前那兩個人中有一個是受傷的,莫非死了?
黑衣人飛身過去,半空中飛雁般的身姿一低,也不落足那屍體附近,而是俯身一抄,懸空將那屍身抄起,便待飛起。
突覺不對。
怎麼這麼輕?
半空中愕然回身,卻見手中拖著的隻是半截人體,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同伴,現在正瞪著死魚般的眼睛冷冷注視著他。
豁喇一個驚雷!
那眼睛似乎突然轉了過來,在一線慘白的蛇般飛竄的電光中,譏嘲的覷向他!
就是那麼一怔神的瞬間。
電光又一閃。
這一次的電光,不從天上起,卻從地下生,貼地盤旋而起,其迅捷閃亮,絲毫不遜來自自然的無倫閃電。
光華如帶,噬魂之帶!
一劍自尾椎刺入,就手一挑,滑行向上,哧的一聲,生生剖開了他的背脊!
“蓬!”黑衣人如死狗般重重栽下,激起泥漿四濺。
電光一閃即消,石堆後,蕭玦麵色有點蒼白的,冷冷將他屍體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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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岸、河西岸、石堆後,草叢旁。
誘殺、埋伏、劍起,劍落。
暴雨裏,鮮血靜默的流進河中,連個浪花都不起,便被無聲融入,雨夜潛伏好作案,殺人如草不聞聲。
兩個以空心草管在河中潛伏的人,配合得極其精妙,很快的,將散開在河岸搜尋的黑衣人解決了個幹淨,除了那個一直站在原處等候消息的頭領模樣的黑衣人。
從死屍中選了身形相近的兩人扒下衣服換穿,蕭玦低低笑道:“當真好久沒打架打得這麼爽快了,當皇帝當得都生鏽了。”
“也沒見過幾個皇帝象你這樣倒黴的,殺人還要親自殺,”秦長歌低頭觀察死屍,“深目勾鼻,象是南閩人呢。”
俯首看了看,蕭玦也皺眉,“怎麼回事?南閩人對上南閩人?還真是複雜。”
說話間兩人換好衣服,蕭玦和秦長歌各拖了一具換上他們衣服的屍首,向黑衣人頭領走去。
黑衣人負手立於暴雨中,微微仰首,似乎在思量什麼,一眼看見兩人走來,麵罩下雙眸喜色一閃,迎上去道:“找到了?殺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見走在前方的人突然橫掄起手中的屍首,不管不顧的砸過來!
以屍為棒,橫砸而至!
帶著血水,風聲,因動作狂猛而有力激起的大片大片鏡牆一般的雨水,一起狠狠的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