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歡淡淡道:“她說,別追。”
驀然住腳,素玄疑惑道:“她說?她什麼時候說的?”
楚非歡隻是做了個手勢,素玄恍然,隨即自失的一笑,輕聲道:“……原比不得你們長久在一起的默契……”他立於原地,看馬車煙塵滾滾駛去,挑了挑眉,眼中流過一絲怒色,道:“隻是這人如此放肆……留他不得。”
想必剛才魏天祀那個動作已經激怒他了。
楚非歡冷若玉石,漠然道:“留,或不留,看她高興。”
轉身看著楚非歡,素玄道:“楚兄,到得今日,再說明姑娘隻是一個小小宮女,素某是絕對不信的,能掌控先皇後潛邸勢力,能令楚兄你如此尊敬推舉,豈是尋常人能做到的?她,到底是誰?”
“說,或者不說,也是她的事。”楚非歡靜靜道:“你自己難道猜不著?”
“猜?”素玄苦笑,“好吧,我猜,我猜她就是先皇後本人——你怎麼沒被嚇著?”
楚非歡默然,素玄自己倒攤手笑道:“你沒嚇著,我自己倒被自己的荒謬嚇著了,說實在的,我們練武之人,善觀骨骼,要不是因為明姑娘一看就是十餘歲的姑娘,和先皇後是絕對對不上,我早就要以為她就是先皇後了。”
他默然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沉吟道:“可是我終不放心……那人剛才好像對她下了手……”
楚非歡隻道:“她能解決。去了礙事。”
素玄皺眉看他,半晌搖頭一笑,“好,那我等上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她不回來,我可一定要去找的。”
楚非歡神色不動,一副“隨你,她會回來”的樣子。
素玄喃喃道:“……她不擅武功,又是個弱女子,卻要和這樣的虎狼之士周旋,又不要我們幹涉,她是什麼打算呢?”
“誰?和誰周旋?”清亮的童音突然冒出來,同時冒出來的還有顆毛茸茸的漂亮大頭,“咦,我娘呢?”
——
幾個褐衣屬下看來是晉王所屬的好手,不僅暗襲挺擅長,趕車也技術一流,車行平穩,幾乎沒有搖晃的感覺。
秦長歌和魏天祀一起打量著馬車,這車看起來小巧,內裏卻設計得精巧寬敞,座位下,窗邊,頂篷,處處都有活動的抽板和籠屜,
有些地方明明不露機簧,但是卻有意想不到的東西彈出,魏天祀一一摸索,不住讚歎,當然,也沒忘記時刻注意秦長歌的動靜。
“真是巧奪天工,”魏天祀從座位下彈出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包袱,微笑打開,“我看看什麼好東西。”
他打開一個盒子,咦了一聲,道:“這雲子兒倒是特別。”
秦長歌瞄了一眼,見是一副圍棋,式樣高古,材質特別,黑色暗啞,白色明潤,隱隱有五彩光芒,一望而知便非凡品,棋枰篆字以烏金金絲鑲嵌,華貴而不顯傖俗,雖隻是一副圍棋,但是價值難以估計,心知想必便是素玄要送給那位“恩主”的禮物了,又看見包袱裏還有些水晶鏡,鼻煙壺,千年沉香木拐杖之類的東西,樣樣珍稀,隻是看來,卻都是老人使用的物事。
秦長歌立即開始回思素玄所展示的武功,和武林中出名的耄老名宿聯係在一起思索,意圖找出素玄的師門,卻一無所獲,素玄的武功她並未在任何一家門派中見過,而武林名宿,似乎也沒有誰能夠教出素玄這樣的弟子。
將東西一一看過,不住嘖嘖讚歎,卻又毫不在意的一一放回,魏天祀很快將注意力轉回秦長歌身上,他上上下下打量秦長歌,目光露骨而笑容斯文,半晌道:“我生平見過絕色多矣,今日見你,本不覺得有什麼,如今看來,倒是越發覺得風姿獨特,天下無雙,你幹脆也別回去了,跟著我,今生榮華富貴,足可無憂。”
“哦?”秦長歌懶懶往車壁一靠,“是榮華富貴足可無憂呢,還是追殺逃亡此生無休?”
露齒一笑,笑意森森,魏天祀毫不變色的道:“你看我象個永遠會被人追殺逃亡的人?”
“唔……”秦長歌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是,我根本不會在這裏,剛才,我,或者我的同伴,早就將你殺了。”
怔了一怔,魏天祀突然仰首大笑,笑聲宛如梟啼,引得一個褐衣人探頭進來看,被魏天祀反手一掌打了出去。
“大言不慚!”笑聲一收,魏天祀又恢複溫文可親的神態,輕輕抬起秦長歌下頜,姿態宛如對待珍愛的嬌花,語氣卻刁毒得令人生寒,“你算什麼東西?你能殺得了我?你現在更應該做的事,是跪在我腳下求饒,求我饒你一命吧?”
“抱歉……我沒有下跪的習慣,當然,我也沒有叫人家給我下跪的嗜好,隻是我得先提醒你一句,誰饒誰還難說得很,”秦長歌宛然一笑,“我知道你有恃無恐的是什麼——你剛才的陰煞功,其實已經下了殺手是不是?三個時辰內我必死……哦你真是無恥到了頂點,我真的好想殺你,留著你,其實是玩火呢,不過我不介意試一試,魏天祀,要不是我還用得著你,不想你現在就死的話,剛才我就該在他們麵前說出來,讓你被他們分成屍塊送回魏國,多省心。”
手指一顫,在半空曲成一個勾形,隨即鬆開,魏天祀抬起目光,慢慢的將秦長歌再次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慢吞吞道:“可惜……可惜……”
“可惜一朵嬌花即將因為知道不該知道的秘密而摧折?”秦長歌接口飛快,笑得滿不在乎,“可以,殺了我吧,然後,你,晉王殿下,你永遠背負著你尊貴的頭銜,在內川大陸上漂流吧,做一個人人喊打的流亡貴族,在被你鐵蹄蹂躪過的國土之上麵對永無休止的複仇和追殺,相較於你前半生富貴安榮的生活,應該是個不錯的新體驗。”
“而那個你肖想了很久的王座,那個你想殺了很久的壓在你上麵的家夥,”秦長歌露齒一笑,“經過今夜你愚蠢的自我放棄,你擁有或毀去他們的最後的機會,也就與你失之交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