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章 情動(3 / 3)

事實上,也是。

很多很多年前,長空之下,煙霞之上,碧落神山,那個世人仰慕崇敬,卻永不得其門而入的天機之門,那個以應天命,拯眾生為己任的神秘奇門,千絕門。

就是這般布置。

很多很多年前,肩負師門使命的女弟子走出千絕門,知道按照門規,自己此生除非打上山門,否則永無回歸之日,曾在跨出那個高達兩尺的門檻之前,留戀的回望了最後一眼。

也曾在戎馬奔波之中,昏黃落日之下,和身邊的男子,帶著淡淡的眷念,說起門裏的布局裝飾。

也隻是說說而已。

不曾想,有心人記住了她的隨意之言,不曾想再隔一世,滄海桑田之後,居然能夠在這個絕不可能的地方重現師門景象。

這一刻秦長歌心潮起伏,默然佇立。

那些早已以為忘記的往事,蜂擁而來,換得她長立深雪,不知天色森涼。

良久,直到雪停,雪積,即將蓋過她雙腳,她才緩緩抬腳,跨過高達兩尺的黑色門檻。

一路前行,追綴歲月,腳步無聲。

而原木桐油清漆的幽深長廊,在腳下發出空洞而又悠遠的回響,八卦燈火熒熒閃爍,一切恍如少年。

秦長歌突然停住腳步。

第二進院落裏,有個不屬於記憶中師門內苑的東西,躍入她眼簾。

一方深碧如翡翠的池水,在月色與雪色交響輝映裏,靜謐而安然的沉睡,一座青黑色的斷橋,斜斜伸展於水上,卻在將至對岸時,突然斷裂。

那一道連綿延伸的直線,在某個伸手可及的地方戛然而止,以一種沉默恒定的姿態,訴說人生裏諸多不可挽回的無奈與蒼涼。

斷橋之側,一株梅樹之下,有一個修長的身影,黑底金龍錦袍在雪光下頗為顯眼,他微微傾身,正取了一柄木鏟,挖開積雪,將一個小巧的圓壇埋入。

他身前,橫七豎八好幾個一模一樣的小圓壇。

“……喏,這種凝珠香,並不是陳得越久越好,最宜埋於深雪,當年第一場雪時埋下,來年第一場雪時取出,到那時,久蘊雪氣,開壇芬芳沁涼,回味無限。”

“那好辦,正巧今日下了新雪,咱們多埋些在那梅樹下,明年溶兒周歲時,拿出來喝他個痛快。”

“……叫宮人去埋,你仔細凍著。”

“不,朕親手埋,親手取,這樣明年你可得多喝點,給我點麵子。”

“你又想灌醉我,做什麼?”

“你說呢……”

椒房香暖,飛雪清釀,相對笑談親昵,於碧紗窗下廝纏的人兒,如今何在?

明年,彼時誰也不知,永無明年。

一懷離索,生死茫茫,換得如今一個孤身埋酒,一個默然遙望。

年年雪裏埋新酒,卻與何人圖一醉?

……

秦長歌一聲歎息,蕭玦霍然回首。

不同於白日的淩厲端肅,雪光下他金冠微斜,神情疲憊,衣服雖還算整齊,但卻單薄,連大裘都沒披,鹿皮九龍油靴因久立雪地,已經微微濕了。

他看著她,卻又似乎沒看著她,微微下垂的眼睫,光芒黝黯。

秦長歌第一反應就是:他又夢遊了。

然而蕭玦的開口驗證了她判斷錯誤:“你……來這裏做什麼?”

寒冷的雪夜,語聲蒸騰出白色的霧氣,霧氣裏一股沁涼的酒香撲麵而來,熟悉的味道。

眼光瞄過地下那幾個壇子,有的已經開了封,秦長歌這才知道,蕭玦是醉酒了。

難怪這副半清醒半糊塗的樣子。

她緩緩走近,而蕭玦隻是注視著她,半晌又道:“你……你還記得回來?”

……

愕然瞪大眼睛,秦長歌心底一抽,直覺不妙,正要轉身離開,冷不防蕭玦手一伸,已經攥緊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冷,帶著雪的寒意,掌心卻灼熱如炭,滾燙的烙在秦長歌肌膚上。

秦長歌維持著半轉身的姿勢,僵著身子,聽著身後蕭玦低低道:

“我一直等你……從火起等到火滅,從廢墟等到宮室建成,從埋下那壇酒,到起出,再埋,再起出……”

“年年我埋下新酒,等到第二年我一人獨飲,你呢?你答應過陪我一起喝,為何說話不算話?”

“有一年雪遲,下第一場雪時已是早春,那酒有些淡薄……可是沒有想要的人陪我喝酒,哪一壇,其實都是淡薄的。”

“這斷橋,你說碧落神山之巔,就有一處,在兩峰絕頂之處,平平伸展,將至對岸而未至,青黑枯朽,橫亙於那一輪霧氣中的月亮之中,你少年時修煉輕功,就是和同門比試,看誰能走得那斷橋更遠,誰能從斷橋最早掠至對岸……你說你總是第一,可是我聽著總是抹一把汗,很多次做噩夢,夢見你從那月亮裏的一截斷橋上,栽落下去……現在這座橋在鳳儀宮裏,我用最堅實的龍吟木,牢固得刀也砍不斷,再不怕你掉下去……”

“你不會死,你怎麼可能會死?你們千絕門弟子,本就是世間最優秀的人群,可是我又不願承認是你要離開……告訴我,是我哪裏不好?那些帝王之術,馭下、製衡、權謀、廟算,我漸漸的也明白了,那些女人,那些生事的女人和她們身後的家族,現在都再也生不了事了……長歌,長歌,你為什麼還不回來?為什麼!”

攥著手腕的手指漸漸收緊,秦長歌顰眉,仰首看著天際幽浮的月亮,緩緩籲出一口氣,轉身道:“好,我回來了,我陪你喝酒。”

話音未落,冷不防肩上一重,蕭玦沉沉的身軀已經壓了下來,將毫無準備的她壓倒在雪地上!

灼熱的呼吸拂在耳側,沁涼芬芳的酒氣,隱約還有絲古怪的異香,蕭玦的聲音因為太近,反而顯得有些失真:“喝酒……為什麼要喝酒?每次你都說陪我喝酒……可是酒醒後我更寂寞……你給我更真實的證明,證明你來過……”

他的手摸索著一拉,扯開披風綢結,厚實的披風落地,現出裹著淺紫吳錦長衣纖秀不堪一握的腰肢,未經人事的少女身軀,青春而又美好的輪廓曲線,一筆一筆,造化描繪,在雪色月華的映照下明明怯弱不勝,卻又奇異的噴薄出無限誘惑與風情。

低吼一聲,蕭玦難耐情動,一手卡住秦長歌腰下三分,一手便去撕扯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