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宮裏,一副水晶與各色寶石串成的珠簾,隔斷了沈屹的視線。
珠簾後,錦衣華服的女子,坐在高大的包金雕花木椅上,繁複沉重的赤金墜寶石鳳冠下麵,一張精心描畫的臉雖看得出保養得宜,眼角卻也不可避免地爬了深深淺淺的紋路。
他跪在冰冷的石磚上,已經快半個時辰了。
“還是沒想出,如何給哀家一個解釋嗎?”太後的聲音幽幽傳來。
沈屹垂著頭,沉默不語。
兩個時辰之前,他被侍衛帶到了慈安宮。
太後見了他,也流露出不亞於韋大人初見他的驚訝。
“你是…餘安先生?”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疑惑,“餘安先生不可能如此年輕啊…哀家在二十多年前,就聽過餘安先生之名,你如今年歲幾何了?”
“回太後,才滿二十五歲。”
“那你來給哀家解釋解釋?”
沈屹心下暗暗發愁,生怕若回答不當,惹怒了太後。如果這樣的話,那不光是他和韋大人,連方吟怕是都逃不了罪責。
他輕輕歎了口氣,道:“回太後,我姓沈名屹。餘安,原本是我師父的名號。”
珠簾後麵的人,仿佛還在等著他繼續說。
沈屹斟酌著詞句,又開口道:“我自小便跟著師父學琴,後來,我家裏出了事,師父就幹脆收養了我,也把他斫琴的本事,都盡數教與了我。可是,七年前師父不告而別,除了這餘安先生的虛名,什麼也沒留下。初初幾年,西蜀冒名之人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將這名號幾乎要毀掉,我才不得不承了這虛名。”
太後聽完,蹙著的眉頭鬆了鬆。
“那如今,可有你師父的下落了?”
他將頭埋得更低,緩緩地搖頭。
“莫要擔心,餘安先生也算是哀家未曾謀麵的故人,哀家會差人替你尋一尋。”
“多謝太後。”他俯伏在地,感激道。
“來人,賜座。”太後的聲音變得溫軟許多,“先生此次來臨安,所為何事啊?”
沈屹斂裾坐下,恭敬答道:“韋大人請我來為他斫一床琴。”
“管著樂器庫的韋石全?”
“正是。”
“說來,他也是與哀家一同來這臨安城的老人了。當年帶了床琴和不少樂器來,都交給他管著,那時候哀家總是隔日就要取來琴,彈一曲《秋苑搗衣》。如今上了年紀越發疏懶,倒是有幾年未曾想起過他了。”
“也是韋大人盡職盡責,太後才放心交托於他。”
“是啊。”
正說著話,有宮女前來通報:“太後娘娘,樂器庫副管事趙元德求見。”
沈屹看著來的這人,心裏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安。
趙元德生得一副尖嘴猴腮之相,雖恭敬地弓著腰,一雙小眼睛卻骨碌碌地亂轉。
他一進來就撲通跪下,俯在地上尖聲哭道:“太後娘娘,奴才知曉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不敢欺瞞太後,隻求太後娘娘救奴才一命罷。”
太後蹙了眉道:“何事?”
“是韋管事,他竟然私下指使人將太後娘娘的琴給拆了!”
太後遞了個眼色,旁邊伺候的女官威嚴地開口:“你莫要哭了,細細稟來。”
趙元德跪坐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把臉,道:“一個多月前,我無意中撞見韋管事差人取走了太後娘娘的那床鶴舞晴空,便心裏生疑,偷偷跟了過去察看。發現他在樂器庫房後麵的院子作了一個工坊,裏麵放了好多工具,都是用來製琴的。後來那院子就有人把守,說是西蜀來了一位了不得的斫琴師在裏麵住著,不得擅入。直到剛才,我才找到借口溜進去。這才發現,太後娘娘的鶴舞晴空就在裏麵,已然被他們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