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完屋子,做完這些再去醫院溜達一圈,藥吃沒了,他還想活,自從去年給身體返修做了手術,春水自認為一直老老實實遵照醫囑好好吃藥,一頓不落。
所以即便他現在這麼作息顛倒、吃藥的時間也根本沒有規律,甚至不能保證按醫囑吃,但在春水看來,藥他可還是每天都吃,而且身體確實沒反映出什麼問題,所以在吃藥的這個底線上,他自認拎得很清,劇裏的主角各種作死還總能奇跡發生獲得完美結局,那也僅僅是因為他們有著主角光環,咱們普通人,孰輕孰重還是要分得清的。
胡思亂想中,春水迷迷糊糊睡著了
“滴、滴、滴、滴、滴……”
又是這個夢。也明知道這是夢。
在夢裏,耳邊有著監護儀發出的熟悉的聲音。
春水像個局外人,發不出聲音,也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不知道在哪兒,想睜開眼睛看看,卻無從用力。
眼前是看不透、抓不住的黑暗,靈魂飄在一片虛無之中。
沒有手,沒有風,沒有道具,沒有任何能幫助他的東西去逃出這一片境遇。
畫麵一轉。
一排一排的床,躺著一個又一個陷在昏迷中的人,偶爾有在床簾後發出痛苦地低吟,但更多的人是無聲無息的,躺在一片機器的纏繞之中。
春水在屋子中間,看著一張張浮腫的臉,他想找找自己在哪兒,但是舉目四望並沒有看到,他有點迷茫,又有點緊張,夢裏的一切好像都是真的。可是他又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夢裏扮演的是誰。
又到了這一刻。
一個床位發出了緊急的報警聲,在黑夜中很刺耳,醫生和護士小跑著奔過去,圍著一個人開始搶救,在外圍站著隻能看到露出一隻布滿淤青的小臂。
凝血障礙嗎?
春水想。
慢慢過去。
那張在夢裏見到了不下百次的臉。
和自己長得完全不像但又像的一張臉。
確切地說是,
浮腫讓這張臉看不出本來的模樣,口中呼吸機的管子被貼在臉上的膠布緊緊固定著,鼻子裏還有胃管,大概因為病人嘔血,血順著呼吸管逆流上來,這個正在被搶救的人,腦袋是一種很扭曲的姿勢側在枕頭上。
血源源不斷地從嘴裏的管子和嘴角邊上頂出來,一個護士緊緊地固定住病人的頭,另一個醫生麻利而熟練的吸出管子裏的血。
春水在床位邊,感受不到緊迫,也感覺不到驚慌,他眼裏看到的是固定管子的膠布粘的有些緊,在病人浮腫的臉上勒出了一道痕跡,隨著護士和醫生的擺弄,蓋在這人身上的被子被掀開,罩在身子上的病服也被放在一邊露出了遮掩在下麵的身體。
胸前腰腹上纏繞著厚厚的,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和紗布,蔓延著數不清幾根的引流管。
這個人還能活著嗎?身子好像被人推了一下。
他的眼睛一下就睜開了。
夢醒了。
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著。
春水盯著天花板,深呼吸了幾個來回。
直到感覺沒有心髒要跳出嗓子的感覺了。他側過頭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上午11:44。
中午的時間,剛剛好。
又閉上眼睛平緩了一會,春水慢慢掀開被子坐起來,勾手拿過昨晚喝剩的半瓶水,熟練地拉開抽屜,換了另外一瓶顏色的藥,倒出來,就著水喝了下去。
喝水的功夫,另一隻手拿起手機,習慣性的拉下通知頁麵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新聞,現在微信什麼的除了公眾號和群會亮起紅點,平時絕對沒人找他。
其實看新聞是次要,主要是順便訂個外賣,如果外賣能發vip會員卡,那他一定是周圍幾家粥鋪的鑽石卡。
還沒等他訂外賣,剛拉下通知,他看到了一條郵箱通知,是一封郵件,機票出票成功通知。
首都b市飛往他所在省會城市s市的,後天的機票。
乘機人名字是吳權安。
春水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一下子就像抽沒了一樣,反複看了幾遍這封訂票網站發出來的自動確認郵件,整個人又彎下身子去躺在床尾的那個高枕上,發了幾分鍾呆,剛剛喝藥最後一口咽下去的水,仿佛堵在了心窩,上不去,下不來。
呆呆地看著窗簾的縫隙,伸出手想把窗簾拉開,讓正午的陽光照進來,但躺在床上的他實在是離窗邊還有距離,隻能抬手透過指縫,看著縫隙中絲縷的陽光,仿佛什麼都抓不住。
隔著厚實的窗簾,春水覺得自己又和外麵處在了兩個世界,而他,一如既往什麼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