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馥,你哥哥來接你回家了。”夏若卿輕歎,“既如此,你去吧。”
“公子,若是混入送靈隊伍之中,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席雲鶴猶不死心,勸說道。
“不用說了,盡快回來,我還有事要你去做。”夏若卿道,兀自走遠了。
換過衣衫裝束,夏若卿一人緩步行在路上,腳步遲疑,麵露倦色。
自君漪凰歿後,因其位份僅次於皇後,按南塘後宮律,後宮所有妃嬪皆需身著縞素為其守靈,不得擅離,夏若卿亦不能免。
從那日賀蘭馥自戕,夏若卿強製為其取魂魄封於紫玉耳璫伊始,夏若卿是可隱約察覺到賀蘭馥魂魄的不甘願的,隻是賀蘭馥表現出來的更多是無可奈何與哀傷,唯有示之以冰冷,任由夏若卿如何寬慰,均無波動回應。
但在夏若卿貼著耳璫告知賀蘭馥她欲取君漪凰魂魄,讓賀蘭馥借君漪凰身軀還魂的事後,夏若卿就發現賀蘭馥魂魄開始變得躁動,不過畢竟陰陽相隔,那感覺時有時無,夏若卿隻當做是自己的幻覺。
不過當夏若卿將君漪凰的一魄引入耳璫,讓賀蘭馥相融,夏若卿便知曉魂魄確是如人一般有七情的,並非是她的錯覺。
賀蘭馥的狂怒、暴躁、怨憤、恨意,在君漪凰的一魄進入耳璫的瞬間被引發,夏若卿耳邊甚至偶能聽到一兩句魂魄撕裂風聲的咆哮,即便聽不明白,夏若卿也能猜測到那咆哮的含義。
她也終於知曉,這世上怨靈的由來。
怨氣深重,無可宣泄,不入輪回,是為怨靈。
夏若卿懼了,她想將君漪凰的那縷魄取出,卻發現魘術一書中並未提及此法。她害怕攜賀蘭馥的魂魄參與君漪凰的守靈會愈發刺激賀蘭馥,發生無可預計的事。她唯有將耳璫留在寢宮,施以封印。
君漪凰守靈期滿,夏若卿趁著各宮妃嬪都乘隙各自回宮歇息無暇互顧的時刻,隨著送靈隊伍混出宮外,直奔平王陵改其風水,將上佳的風水位更為邪佞之所,保君漪凰活軀不敗。
鑒於賀蘭馥怨憤之氣太重,夏若卿不敢在那時為她還魂。夏若卿自我安慰道隻要君漪凰身軀未敗,回來尋著法兒消了賀蘭馥怨氣,再將她送去還魂就是。
最艱難的事都已完成了,賀蘭馥對於她的氣性從來不能長久,假以時日總是會消散的。
阿馥……必是能體諒她的。
夏若卿反複念叨著,步伐卻愈加遲疑搖晃。守靈之期不得歇息,又連夜來回快馬奔馳於杜陵與平王陵間,遑論施展魘術對於自身的損耗,夏若卿隻覺自己身體已至強弩之末。
而更讓她退卻的,卻是即將麵臨的賀蘭馥無法預知的反應。
阿馥想是能體諒她的吧……
平常步行隻需炷香時刻的路途,夏若卿足足走了近一個時辰。凝寰宮匾額已在望,周遭無一人過往,冷清堪比冷宮。
夏若卿吐了口氣,挺直脊梁,恢複平常靜貴嬪模樣,邁過那道高高的門檻。
宮中與她離開時一般無二,枯葉隨風卷動,花草繁茂恣意橫生,無人管束。
夏若卿視而不見,循著那閉目皆可尋得的路徑,走向自己的居所。
路上同樣空無一人,夏若卿早已慣了,如今淩寰宮中僅餘下負責洗掃的宮娥一二人,至於貴嬪該享有的規製待遇,早在失寵時就隻餘下二三成,至於剩下的也在南詔帝那一頓笞刑後被內侍府悉數撤了。
臨近小樓,夏若卿卻忽聽聞一陣哭泣之聲。夏若卿早下令不許人靠近自己寢宮,卻不知是何人。
再走兩步,沒了花草遮攔,夏若卿才見到一名年約四十的宮人跌坐在路旁,瑟縮成一團哀聲而泣,全身抖得如篩糠一般。
“你在做什麼?不是說過不準靠近啟元軒?”夏若卿眉心緊皺,她從未見過這名宮人,不知她為何會在自己寢宮前哀哭。
夏若卿行走悄無聲息,這一出聲直把這名宮人嚇得一個瑟縮,連哭聲也斷了一斷,神態簡直似要暈過去般。
中年宮人抬頭見是夏若卿,這才緩過氣來,軟著身子拉住夏若卿裙角道:“靜……靜貴嬪……您……您的寢宮鬧鬼了……您千萬別去……”
夏若卿受笞後,淩寰宮殘餘的宮人便知靜貴嬪大勢已去,紛紛各自尋找關係調離。這中年宮人名喚明馨,性格軟弱樸實,又木訥寡言,便被塞進了這誰都不願來的淩寰宮。
明馨逆來順受,既來之則安之。她不知曉夏若卿不允宮人靠近啟元軒,又一日一夜未見夏若卿在宮中出現。夏若卿畢竟還有貴嬪的位份在,明馨在宮中時日長久,見多了失寵妃嬪的下場,心腸柔軟,生怕夏若卿無人照拂在啟元軒挨餓,便去膳房要了膳食,前來送給夏若卿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