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荷看著艾買提遠遁的背影,再橫了一眼不知是痛昏還是嚇昏在地的阿布都,冷哼一聲,這才走到蒙箏身邊。
蒙箏靠在栓馬石上,正在拉扯被撕開的衣襟。看到白素荷過來,蒙箏蒼白著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嘴唇卻顫抖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別笑了,比哭還難看。”白素荷沉默片刻才冷冷道,“傷到哪裏沒有?”
蒙箏聽見白素荷的話,立即收回那絲笑,垂首搖頭。
白素荷一看蒙箏這副委屈樣子就來氣,隻是蒙箏這個樣子再責備似乎也不妥。白素荷忍了忍才伸手拉住蒙箏一隻手腕,哼道:“回去了,你還想一直坐這曬太陽嗎?”
蒙箏突然遇難,眼看將遭不幸,心中絕望怨懟之意陡升。那魅實在是一件神物,本來經過這段時間被蒙箏心頭血洗,蘊含其中的怨氣已經消去大半,不想這時感知到蒙箏的情緒,殘存怨氣陡然反噬。蒙箏剛才拽著栓馬石時其實早痛得連聲都發不出來,全憑著寧死不受屈辱的毅力和倔意才沒昏厥鬆手。這會眼見白素荷把艾買提趕走阿布都打暈,蒙箏突然放鬆,立刻再次感到猶如初次為魅消怨時蝕心劇痛,剛強撐著站起來,腿腳立即一軟,撲倒在白素荷懷裏。
白素荷胸前突然多了個人,她剛想發火,又覺得蒙箏軟綿綿的狀態不對,抬起蒙箏下頜一看,蒙箏雙眼緊閉,居然暈了過去。白素荷這時候真有種b了狗了的念頭,那馬兒還算乖,被火驚得跳了兩下,居然還留在原地。隻是沒有鞍,懷中再抱著個人,任白素荷騎術再高超也是坐不穩的。
雖至下午日已西斜,陽光曬在頭頂還是讓人受不了。白素荷無力歎口氣,左右看了眼,看到蒙箏同樣相中的那間房門虛掩的房子,拖著蒙箏走了進去。
這間房子也是被人遺棄的,門鎖早壞了,裏麵的家具物什被搬得一樣不剩,就餘下光禿禿鋪滿黃沙的地麵和幾件破衣服,整個地麵都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白素荷糾結了下,讓一個昏迷的病人躺在這種滿是亂七八糟東西的地上好像太沒良心了點。但站著扶一個昏迷的人更累,白素荷痛苦抉擇兩秒鍾後,隻好自己坐到地上,讓蒙箏上半身靠在她腿上。
蒙箏即便身在昏迷中,似也痛苦不堪。她從來都是笑盈盈的,白素荷似乎很少看到蒙箏皺眉不笑的樣子。打過電話給容十三告知所在的位置,讓容十三快點趕來接她們後,白素荷一時無事,竟然盯著蒙箏的臉發起呆來。
初見蒙箏時蒙箏的臉蛋有些嬰兒肥,圓嘟嘟的。隨著數年過去,蒙箏的兩頰開始消瘦,顯出條形,加之蒙箏開始學著修眉抹臉,原先隻是單純的可愛,現在漸漸顯露出一種女人特有的嫵媚。
那個人呢……
白素荷眼前忽地浮起另一張臉。
那個人入宮之前容貌雖秀美,言語舉止間卻盡是英氣,就如天邊最耀眼的晚霞,惹人注目。時隔四年再見時,不想英氣盡褪,眼波流轉間媚態恣意,楚楚可憐,讓人心生憐惜時不由旖念頓生。
賀蘭馥本已斷了念,淨了心,想放手讓她繼續她的榮華與富貴。但就是這難以讓人抵禦的嫵媚,將賀蘭馥頃刻淪陷,再度拖入泥沼,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本是不同的容貌,現在憑著這一絲媚態,竟似重合到了一起。白素荷就如著了魔般,伸手就想撫上蒙箏緊顰著的眉心,想如從前那樣揉散蒙箏的痛苦與心結,卻在指尖感受到皮膚溫度的那一刹那,猛然驚醒。
她在做什麼?
白素荷倏地收手,指尖緊握,神情恢複到平常的淡漠。
也許是白素荷收手的動作太大,扯動了下半身。蒙箏被顛了一顛,睫毛微動、交織、分開,露出長睫下又圓又亮的眼瞳。
白素荷心有所念,沒有注意到蒙箏醒轉。等她按下心緒,再低頭時,兩人眼神竟正正對上,纏繞在一起。
她們在彼此的眼瞳中,都看到了自己。
或許——不止是自己,還包括了久遠前的另外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