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馥注視著對麵緊緊扣在桌沿,關節俱已發白的纖細柔指,雙眼終是閉了閉,長出口氣,道:“好,我輸了,我陪你。”
夏若卿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問道:“你說什麼?”
“我會回複兄長,讓他們先行回去。我隨你留在宮中。”
“你怎能隨我留下來?就算南詔帝沒有發現北燕質子失蹤,但等你們計劃的大事一成,賀蘭伯父就是北燕之主。你可知道到時候你就是南詔帝手中對付北燕最大的籌碼?到時候你再想走,可沒現在這般容易!”
“我知道。”賀蘭馥微微頷首,“我會讓父兄留好伏線,隨時接應我出宮。而且大事若成,父兄手中權勢與現在自是不同。北燕民眾生性悍勇,勇武難匹,這些年來不過因為成淮王一心修仙無心政務,北燕各部無人統領,各自為戰,才時時被南塘壓製。隻要有人振臂一呼,北燕各部聯合起來,以南塘當前局勢根本無法匹敵。到時候用武力脅迫,南詔帝想必不敢動我,說不定到時連夏伯父伯母都能一同前往北燕。”
“是嗎?”夏若卿苦笑,心情複雜。賀蘭斐越是位高權重,賀蘭馥就越重要,南詔帝又豈會輕而易舉讓她回北燕?檀口開合數次,夏若卿終究什麼都沒再說,隻是輕聲言道:“謝謝。”
“還疼嗎?”賀蘭馥越過案桌,伸手撫上夏若卿臉頰。
“早不疼了。”
“那日我不該打你的。”
“我知道,你是氣我。”夏若卿臉頰順著賀蘭馥手掌摩挲,眼睛定定瞧著賀蘭馥,杏眸中似能溢出水來。
“今日我歇在這,明日你搬回主殿吧。”
“我明日讓挽容收拾好就回去。不過今夜這兒本就是暫居,你的換洗衣衫一件都沒有備下,諸多不便,不如你先回去,我明日來尋你就是。”
賀蘭馥一想也是,不再堅持,夜已甚深,告別了蘇靈雨就獨自回去。
隱在暗處的人眼見賀蘭馥走得遠了,才進到屋中,掀開罩在頭上的罩帽,正是挽容。
“回娘娘,今日傅貴人與寧貴嬪相談甚久,阮香竟得空在裕豐宮走了一遍。阮香打聽到寧貴嬪如今身邊防範極嚴,一應事物都要經人檢驗過才會觸碰,相較之下淑妃身邊便鬆懈得多。說來也巧,阮香今日走到裕豐宮負責浣洗衣物的洗塵殿中竟聽到一個名喚祥羽的粗使宮娥低聲對淑妃咒罵不休。阮香已經與那宮娥搭上了話,隻等時機成熟便會將東西置入淑妃貼身衣物之中。”
“嗯,這事做得極好。蘇靈雨與君漪凰素來交好,動不得蘇靈雨,君漪凰也是一樣。蘇靈雨胎象未穩,受了刺激胎兒自然保不住。事成之後好好賞賜於她。”
“是。”挽容頓了頓,還是沒忍住,輕聲道:“娘娘,奴婢其實回來有段時間了,隻是蘭婕妤在,奴婢不敢進來。”
夏若卿神色不動,下巴微揚:“你聽到了?”
“是。娘娘……您方才勸蘭婕妤出宮,是當真的嗎?她若是走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布置豈不……”
“是當真的。”夏若卿淡淡道:“她如果當真要走,我會告訴她身上有蠱蟲的事。她隨賀蘭伯父回到北燕,賀蘭伯父當會尋術師替她解了。她對我是恨是怒,都是我活該,至多以命償她就是。”
“娘娘……”
“挽容。”夏若卿眼珠微微轉了下,指尖撫在自己胸前,緩緩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既無情又可怖,賀蘭馥真心待我,我卻一心算計於她。”
“奴婢不敢。”
“其實我也很想拿把刀把自己胸口剖開看看,看看裏麵的這顆心是不是黑的。”夏若卿仰首一笑,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滴落,“若我當真是個男兒,征戰沙場以血建功,不用淪入這心機權謀當中,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