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沒多久,君漪凰就換了副麵貌身體,問題多半就出在這上麵。

不過現在確實不是追究的好時機,董仲又罵了兩句粗口,惡狠狠轉向蒙箏:“我來背她!”

蒙箏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看到董仲動作,猶豫不足一秒,稍微審時度勢就點頭同意,把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暈過去的白素荷交到董仲手上。

有了董仲加入,隊伍行進的速度快了許多。金豆蟲先後遭遇君漪凰的風刃、王富貴的同歸於盡以及董仲那一燒,殘存數量寥寥無幾。到得董仲遇到榆晨的玉石湖畔邊緣,榆晨早已不知所蹤。

董仲才懶得花那力氣找人,拉開衝鋒衣拉鏈從胸口前掏出一大疊鼓鼓囊囊的東西,一展開居然是一打防水布。防水布異常的厚,一側塗抹得油光水滑,傳來一股濃重的汽油味。董仲把防水布幹淨的那頭頂在頭上,隨地找了兩根樹枝把防水布撐高,合身往旁邊火裏一靠,一串藍中帶紅的火焰迅速順著防水布外層蔓延開來,形成一個大號火球。

董仲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得蒙箏和君漪凰又是驚訝又是佩服不已。有了這層火球外罩,隻要金豆蟲沒到密集的程度就能安全通過湖泊兩側的這段空白地段。

這一頭由於靠近還活著的那顆黃金樹,火焰已經稀疏了許多。好在出口不遠,董仲輕車熟路的在前麵引路,沒幾步就到君漪凰之前勘探到的出口處。幾人順序鑽入那個黑黝黝的洞口,內裏雖然仍有樹體殘留的凹凸痕跡,但顯然是被清理過,中間的空間足夠讓人順利行進。早在蒙箏進入樹洞後董仲就動作敏捷的把堆放在樹洞內一堆亂七八糟的木塊破布堆疊擺放,把入口徹底堵死不留點滴縫隙。做完一切董仲才如釋重負,向上一揮手道:“幸好老子聰明先拐到這裏來把出口清了一遍,要不然那些雜七雜八的死樹枝死樹藤擋著路,就算你們真逃到這裏也得被那些死蟲子堵死在裏頭!”

話說完董仲得意勁還沒上來,就想到藍醉那滿身的傷,那股勁頃刻煙消雲散——他要是不走,藍醉說不準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君漪凰自然不會知道董仲的自責。剛進樹洞她抬頭一打量,連猶豫都沒就把賀蘭馥的裙子下擺撕下一大截,把藍醉縛在背上。這畢竟隻是一根分枝,再粗也不足以讓人站立通行,君漪凰如今也不去顧什麼形象了,四肢著地順著傾斜向上的樹洞笨拙卻堅決的往上爬去。

這顆分枝長得曲折而漫長,不過再漫長也有盡頭,當君漪凰看到前方透來的隱隱橙色光輝時,一直緊繃的心情終於一鬆。她從沒想過在死了千年後,有朝一日居然還會這麼期待看到那會帶給她幾近融化痛楚的陽光。

“藍醉,我把你帶出來了。”君漪凰以近乎自語的音量低聲道。這一刻君漪凰心裏全是釋然,隻要能出去,即便真的置身於烈日之下,她也覺得值得。

“我知道。”藍醉竟然醒了過來,還聽到了君漪凰的自語,以更低的音量回了一句。粗糙的手摟緊了君漪凰脖頸,繼續道:“讓她們先出去,我們等到天黑。”

君漪凰輕“嗯”了一聲,手腳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持續向前挪動,爬向那個對藍醉而言意味著安全的地方。

藍醉掙紮著,以她現在的傷勢和力氣卻無力阻止君漪凰。

洞口早有夥計候著,看到有人出來趕忙伸手幫忙,沒想到入手一片蝕骨冰冷,似乎比外麵的冰淩還要冷上幾分。夥計忍不住全身都抖了下,好歹忍住了沒撒手,一使勁就把君漪凰連帶藍醉一起從洞裏提了出來。

君漪凰條件反射的閉眼,卻沒等到想象中的劇痛。她微怔睜眼,入目是一個扇形的夕陽。出口所在的位置處於兩座小山丘之間,山丘左右而立遮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也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順著山丘間的夾角望出去,她們下去時降下的大雪已經化去大半,隻有些微殘雪還餘留在石頭縫中與草尖。夾角處恰好生長著一叢半人高的馬尾草,那場大雪居然沒能將這叢馬尾草壓死,雪稍融後馬尾草立刻倔強的從雪層下鑽出,帶著頂部些微的白色碎雪和殘留的橙色餘暉,隨著吹拂的微風左右擺動,生機煥發。

洞內傳來董仲的聲音,君漪凰自覺地向旁邊挪了挪讓出洞邊的位置。她這一走動踩下一旁浮雪,就露出浮雪下隱藏的淡金色枝幹。

枝幹顏色與墓前那顆還活著的黃金樹金燦燦的顏色如出一轍,隻是粗度遜色了不止一個層次,柔弱的枝幹躺在黑色的土地上,綻放出一片片指甲大小的葉片,努力向上伸展著,汲取灑落在山丘內那點少得可憐的陽光。

誰都想不到,這麼柔弱的枝葉吸取的這點養分,竟然能養活地底那半顆盤旋三十餘米高,華麗血腥兼而有之的黃金大樹。

當董仲上來借著餘暉完全看清藍醉的傷以及她那隻刻意隱藏在君漪凰懷裏的臉和眼睛後,當場徹底暴走。一場涉及君漪凰祖宗三十六代的罵架自然必不可少,君漪凰隻是抿唇守在藍醉身邊,片語不回,任由董仲發泄怒火。

榆晨藍醉一行人從下去到現在上來,地底不辨日月,忽忽已是八天後。早在第二天地麵留守的夥計放心不下,就把車和帳篷全部移到他們下去的洞口旁邊。沒想到巧的是半顆枯萎的黃金樹分枝出口離入口的距離竟然不遠。也幸虧如此董仲掉頭發現下麵的金豆蟲後才能及時上來尋找東西對付那些蟲子。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怎的,董仲居然同一時刻和榆晨想到了相同的辦法——火攻!

更幸運的是董仲在車裏翻找東西的時候居然找到了一把塑料的小孩玩的噴水槍。董仲靈機一動把後備汽油灌進噴水槍,又找了藍家特備既防火又防水的防水布塗抹上一層汽油,才有了地底的神來之筆,把被火勢逼到那段空白地帶的金豆蟲一網打盡。

鑒於藍醉過於嚴重的傷勢和白素荷昏迷不醒,董仲蒙箏身上也是零碎傷口無數,董仲也沒心思去管姓陳那人留下的餘黨,留下一輛車和一袋肉幹,就帶上藍家所屬的夥計風風火火往最近的醫院趕。

車內寂靜得近乎詭異,以董仲的體力在經曆了這麼一場地底之行後也無力繼續罵人,隻是坐在副駕駛位上支著近乎千斤重的眼皮一個勁地轉頭瞪君漪凰。

兩大傷員或沉睡或昏迷靠睡在後座上,兩側分別坐著蒙箏和君漪凰。今夜的月亮格外明朗,月光毫不吝嗇灑入車窗,拂照在四人身上。隨著車輛移動,四人的影子在車內不斷交錯穿插,似乎冥冥中被天意打上一個死結,無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