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荷這一下終於看清了蒙箏,但在看清後卻驚得動彈不得。那個剛才不斷呼喚她“白姐姐”的,哪裏是那個可愛天真大眼嘟嘴的蒙箏,而是一具腐爛得幾乎見骨的骨架。
‘蒙箏’搖晃著那顆搖搖欲墜的顱骨,黑洞洞的窟窿左右看著圍著它的金色光帶,下頜一開一合,又咯咯的笑了起來:“白姐姐——不要怕啊——”
“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驅邪縛魅,保命護身……”白素荷神色肅穆,繼續念著伏鬼咒,對‘蒙箏’的呼喚充耳不聞。
“白姐姐,我死得好慘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裏好怕,你來陪我啊……你來陪我——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啊。你欠我的,來——”但是咒術似乎對這個‘蒙箏’完全不起作用,雖然神骨舍利減慢了‘蒙箏’移動的速度,但那具骨架還是一點一點的朝白素荷所在的地方移動而來,隻有一絲肉筋連接的下頜一張一合,繼續用蒙箏的聲音哀怨傾訴。
白素荷對這種狀況完全不能理解。再厲害的妖魔遇到神骨舍利都會乖乖伏誅,沒想到卻對這具骨架絲毫不起作用。白素荷停止念咒,也不再後退,不想再耗費無謂的精力,額頭全是體力透支冒出來的虛汗,握在手裏的匕首把手上也是滑不留手。
虛無的咒術沒用,那現在唯一還能依靠的就隻有這把匕首了。
‘蒙箏’移動得再緩慢,但也總歸有靠近的時候。白素荷看準時機,在與‘蒙箏’隻有一步之遙的距離之時,猛然主動踏前一步,匕首由高至低,直挑‘蒙箏’那顆細瘦的椎骨。
‘蒙箏’不避不閃,反而驀然放聲大笑。白素荷眼看著匕首劃過‘蒙箏’椎骨,落手處卻覺得一片虛無,毫無砍在實物上的質感。
那具骨架隨著白素荷的削砍,一分為二,‘蒙箏’笑聲不斷,兩截骨頭卻如煙霧般砰地消散在白素荷眼前。
白素荷一驚,收回匕首繼續靠牆而立,神骨舍利也自動飛到她頭頂,金光將她整個人護住。
眼前又恢複了開始的那種黑暗,隻有‘蒙箏’囂張的笑聲餘生繚繞不絕於耳,反倒比之前的寂靜更讓人驚懼。
又等了半天,沒再出現其他狀況。白素荷全身汗水津津如同從水裏撈起來的一樣,卻仍不敢收回神骨舍利,隻能瞪大眼睛苦熬。
“數聲鵜鶘,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月。”
低緩的女聲念著張先的《千秋歲》,女聲聲音清冷平穩,但每一個聽在白素荷耳中都是愁腸百結,盡是掩不住的幽怨,教人感同身受。前方一點幽幽的白點,忽隱忽現,依稀可見其中有身影被罩在其中。
那個身影高挑窈窕,水袖長裙,隨著詞句不斷變換著姿勢,姿態優雅流暢,仿佛跳舞一般。白素荷看著,竟覺得那個身影對她有著無以倫比的吸引力,不知不覺的離開靠著的牆壁,蹣跚著向那團白點走去。
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那真真切切是個女子在跳舞,看不清女子的麵容,卻可見女子的舞姿如行雲流水。白素荷越看越覺得這舞姿很是熟悉,忽地一怔,想起這正是她曾經在夢中見過,那個名喚賀蘭馥的女子曾在湖麵所作的舞蹈。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月。”賀蘭馥反複吟誦著最後這句,舞完最後一步,水袖一揮終於停了下來。白素荷但覺眼前一亮,四周漆黑不再,竟是皓月當空,庭院深深,疏影扶蘇,舉目之處處處滿是怒放的嬌豔各色芙蓉。
“卿卿……”賀蘭馥抬頭望著頭頂的缺了一個角的明月,用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纏綿語氣反複念誦著這個名字,眼中不複冰冷,取而代之的是無奈、思念與苦楚。
“你真的還是……那個卿卿嗎?宮裏的日子,真的會徹底改變一個人嗎……?”賀蘭馥低下頭,出神的盯著因為抬起而露出水袖,柔美細長塗染丹寇的指尖。